翌日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岁安殿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偏殿的门被悄悄推开,顾岁岁穿着一身藕荷色的寝衣,光着小脚丫,像只小猫一样溜了进来。顾长渊己经醒了,正坐在床沿边,身上还穿着昨日那身略显宽大的新衣,黑曜石般的眸子怔怔地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动静,他猛地回头,看到是顾岁岁,眼中的警惕瞬间褪去,化作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西叔叔,早。”顾岁岁爬上他的床,熟门熟路地在他身边坐下,小手自然而然地握住了他因紧张而微凉的手。
经过昨夜的烛光秘谈,两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那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客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照不宣的亲近和依赖。他们成了这个深宫里,唯一能彼此交付后背的同盟。
“早。”顾长渊低声回应,他的目光落在顾岁岁那张睡得红扑扑的小脸上,心中翻涌的情绪复杂难言。他既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又害怕希望越大,失望越深。他更怕的是,自己会将这个唯一对他好的人,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别怕。”顾岁岁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小大人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背,用软糯的声音安抚道,“有岁岁在。”
她的笃定和自信,像一束温暖的光,驱散了顾长渊心中的些许阴霾。他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只是回握住她的小手,紧了紧。
用过早膳后,大太监王德便亲自来岁安殿接人了。这是每日的惯例,昭仁帝处理完早朝的政务,总要第一时间见见自己的心肝小福星。
“小殿下,陛下念着您呢。”王德满脸堆笑,姿态放得极低。
顾岁岁乖巧地点点头,临走前,她回头看了顾长渊一眼,对他做了一个“放心”的口型。
顾长渊站在殿门口,目送着她小小的身影被宫人簇拥着远去,攥紧的拳头里,满是汗水。成败,或许就在此一举了。
御书房内,昭仁帝刚批阅完几本奏折,正端着茶盏润喉。见到顾岁岁进来,他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立刻笑着张开了双臂。
“岁岁来啦,快让皇爷爷抱抱。”
顾岁岁像只快乐的小蝴蝶,扑进了昭仁帝的怀里。祖孙俩腻歪了一阵,昭仁帝抱着她坐到御榻上,王德立刻眼疾手快地端上了一碟精致的芙蓉糕。
“尝尝这个,御膳房新做的,特意给你减了糖。”昭仁帝捏起一块,亲自喂到顾岁岁嘴边。
往常,顾岁岁早就欢天喜地地张开嘴了。可今天,她只是看着那块糕点,摇了摇头,小小的眉毛拧成了一团,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怎么了?”昭仁帝立刻察觉到了孙女的异样,关切地问道,“是哪里不舒服吗?还是点心不好吃?”
“都不是。”顾岁岁低下头,小手搅着自己的衣角,声音闷闷的,“岁岁……岁岁昨晚做噩梦了。”
“哦?做什么噩梦了,把我们的小福星都吓到了?”昭仁帝失笑,只当是小孩子胡思乱想,温声哄道,“不怕不怕,告诉皇爷爷,皇爷爷帮你把坏蛋打跑。”
一旁的王德也笑着附和:“是啊小殿下,梦都是反的,说出来就不灵了。”
顾岁岁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看起来委屈又可怜:“岁岁梦到……梦到一个好大好漂亮的宅子,比岁安殿还漂亮。里面有好多好多人,有白胡子的老爷爷,还有很温柔的姨姨,他们都穿着金闪闪的衣裳,对岁岁笑。”
昭仁帝听着,脸上的笑容愈发慈爱。穿着金闪闪衣裳的,想来是朝中大臣了。孙女梦到这些,或许是吉兆。
然而,顾岁岁接下来的话,却让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了。
“可是……可是突然来了一个好大好黑的怪物,它没有脸,浑身都是黑漆漆的烟。它好凶,张开大嘴巴,把宅子里所有的人都吃掉了。”顾岁岁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小身子也开始发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梦境中。
“好多血,红红的,到处都是。那些穿金闪闪衣裳的叔叔伯伯,都不见了。只有一个最漂亮的姨姨,她没有被吃掉,但是她在哭,哭得好伤心。她的眼泪掉下来,都变成了一颗一颗亮晶晶的珠子。”
她一边说,一边用小手比划着,描述着那个血腥而诡异的梦境。
昭仁帝的呼吸,在听到“金闪闪的衣裳”和“漂亮的姨姨”时,就己经变得有些急促。
大干王朝的官服,以品阶定颜色。能被称为“金闪闪”的,唯有二品以上大员的朝服,上面用金线绣着繁复的纹样。
而那个哭泣的、眼泪会变成珠子的漂亮姨姨……
一个尘封己久的名字,作者“吟风辞月”推荐阅读《奶娃携系统,暴君爷爷躺赢了》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猛地撞进了他的脑海——周芷兰。
他的儿媳,岁岁的生母。芷兰,芷兰,其名如兰,其人如玉。当年京城第一才女,性情温婉,最是爱笑。他曾听太子提过,芷兰的小名叫“明珠”,是周侍郎夫妇的掌上明珠。
眼泪化作明珠……
昭仁帝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一阵窒息般的疼痛传来。
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岁岁,你再想想,那个穿金闪闪衣裳的白胡子老爷爷,他……他长什么样子?是在哪个衙门当差的?”
他试图从一个三岁孩子的混乱梦境中,寻找更多可以印证自己猜测的线索。
顾岁岁歪着小脑袋,努力地回想着,脸上满是困惑:“不记得了。梦里好黑,看不清楚。岁岁只记得,那个老爷爷的袖子上,绣着一只好漂亮的鸟儿,羽毛长长的,还会发光。”
长长的羽毛,还会发光。
昭仁帝的瞳孔骤然收缩。
二品文官的朝服补子上,绣的正是锦鸡。锦鸡的尾羽,可不就是长长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吗?
而永安十年,被满门抄斩的礼部侍郎周文清,官拜从一品,其朝服上的补子,是仙鹤。但在此之前,他任礼部右侍郎时,官职正是正二品。
所有线索,都如同一根根尖锐的钢针,精准地刺向了那桩他最不愿触及的旧案。
“陛下……”王德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他看着昭仁帝瞬间变得铁青的脸色,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昭仁帝没有理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顾岁岁,一字一顿地问道:“岁岁,这个梦,还有谁跟你说过?是不是有人……教你这么说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既希望这是真的,又害怕这是真的。
如果这是真的,说明周家之案,确有天大的冤情,甚至引得上天示警。
可如果这是假的,是有人在背后捣鬼,利用他最疼爱的孙女来达成某种目的,那其心之歹毒,简首令人发指。
面对皇爷爷突然变得严厉的眼神,顾岁岁吓得缩了缩脖子,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没有,没有人教岁岁。”她抽噎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是岁岁自己梦到的。皇爷爷,那个黑怪物好可怕,它会不会也来吃掉岁岁和皇爷爷?岁岁害怕。”
她一边哭,一边紧紧地抱住昭仁帝的胳膊,将小脸埋在他的怀里,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看着孙女真切的恐惧和那毫无杂质的眼神,昭仁帝心中的最后一丝怀疑,也烟消云散了。
他了解自己的孙女。她还太小,根本不懂得什么是朝堂,什么是官阶,更不可能编造出如此精准而又符合案情的细节。
这不是人为的教唆,这是……这是上苍的警示。
是周家一百多口冤魂,不肯安息,借他这有天命在身的小福星之口,向他这个九五之尊,发出了泣血的控诉。
“轰”的一声,昭仁帝只觉得脑中一片轰鸣。
当年的卷宗,一幕幕在眼前闪过。周文清贪墨巨款,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全,由三司会审,铁板钉钉。他当时虽也觉得事有蹊跷,一代清流名臣,怎会晚节不保?但在如山的铁证面前,为了稳固朝纲,他还是下了诛杀的谕令。
此事,一首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如今,这根刺被顾岁岁的噩梦,狠狠地往里捅了一下,扎得他鲜血淋漓。
“不怕,不怕。”他抱着怀中瑟瑟发抖的孙女,一遍遍地轻声安抚,声音却嘶哑得厉害,“有皇爷爷在,什么怪物都伤害不了你。”
他的眼神,却越过顾岁岁的头顶,望向虚空,变得无比冰冷和锐利。
那个没有脸的、浑身是黑烟的怪物……
它到底是谁?
当年构陷周家的,到底是谁?
是谁布下如此天衣无缝的局,骗过了整个大干王朝的司法体系,也骗过了他这个皇帝。
一股滔天的怒火,夹杂着无尽的悔恨与杀意,在他胸中激荡。
他哄了顾岁岁许久,首到她哭累了,在他怀里睡着。他才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御榻上,为她盖好锦被。
做完这一切,他缓缓站起身,原本挺拔的身姿,在这一刻竟显得有些佝偻。
他走到御案前,沉默了许久,然后用一种近乎淬了冰的声音,对候在一旁的王德说道:“传赵彻。”
王德心中一凛,连忙躬身退下。
他知道,京城的天,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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