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空间，乃至我自己的思绪，都在那双漠然的眼眸注视下，凝固成了琥珀。
我成了琥珀中那只拼命挣扎，却连触须都无法动弹分毫的飞虫。我能清晰地“看”到自己丹田中那颗停止了转动的黑白金丹，“听”到自己神魂深处因恐惧而发出的无声尖啸。
这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绝对碾压。
就如同凡人仰望苍穹，无论你如何嘶吼，如何挥拳，苍穹依旧是苍穹，漠然，永恒，不会为你降下半分怜悯。
太上长老。
这个名字在我脑海中炸开，带来的不是答案，而是更深邃、更令人绝望的迷雾。
他就是那只无形的大手，在过去的百年间，拨动着陆远与青木这两个棋子的命运。他看着他们相争，看着他们布局，看着他们将我和慕容雪摆上棋盘，或许，还带着一丝看戏人般的、百无聊赖的微笑。
青木长老以为他找到了复仇的利刃。
宗主陆远以为他即将收获等待百年的道果。
而我，在刚刚那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终于抓住了逆转乾坤的钥匙。
何其可笑。
我们三个自以为是的执棋者，原来从头到尾，都只是别人棋盘上，互相撕咬的棋子。
“金丹二转，了不起。”
太上长老那古井无波的声音，再次在我灵魂深处响起。他缓步向我走来，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了我心跳的节点上，让我的神魂为之颤栗。
“寻常修士，金丹一转便己是极限，那是天道设下的门槛。你能以一介炉鼎之身，于绝境中勘破阴阳，逆炼乾坤，成就这般道基，实属万年罕见的变数。”
他的话语中听不出是赞扬还是讥讽，更像是一个高明的棋手，在欣赏一颗跳出了棋盘格子的、有趣的棋子。
他离我越来越近，那股几乎要将我碾碎的威压也愈发厚重。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一股淡淡的、如同朽木与檀香混合在一起的古老气息。
那是岁月的味道。
“小姑娘，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何会知道这一切。”他停在了我的面前，伸出一根干枯的手指，仿佛要触碰我的眉心。
我无法躲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根手指，在我眼前缓缓放大。
“因为，这天衍宗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缕灵气，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你坠崖不死，你在崖底的奇遇，你金丹的变化，你回到宗门后的每一步算计……我都看在眼里。”
他的指尖，最终停在了我眉心前一寸的地方，没有落下。
那指尖上，没有丝毫灵力波动，却仿佛蕴含着一个足以将我神魂都吸进去的黑洞。
“你以为，陆远为何能得到那部《坐忘心经》？你以为，青木的道侣，为何能恰好在那处崖底，为你留下那份逆转乾坤的机缘？”
轰！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骨的末梢一路窜上天灵盖，让我的灵魂都为之冻结。
是他！
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陆远的功法，是他给的。
前辈的玉简，是他默许留下的。
他不是在看戏。
他在导演这出戏！他亲手布置了棋盘，设定了规则，然后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们这些棋子，按照他预设的路线，一步步走向他想要的结局。
“为何？”
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深处，挤出了这两个字。
我的声音干涩、嘶哑，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困惑。
恐惧是本能，但求生是比本能更深邃的烙印。我知道，在他这样的存在面前，任何隐瞒和欺骗都毫无意义。唯一能让我活下去的，或许就是让他觉得，我这颗“变数”的棋子，还有继续存在的价值。
“为何？”太上长老似乎觉得我的问题很有趣，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因为，我想看看，当两只蛊虫，在同一个蛊盆里，都以为自己即将成为蛊王的时候，最终，会养出一个什么样的怪物来。”
他的目光，穿透了我的皮肉，仿佛首接看到了我丹田中的那颗太极金丹。
“陆远，是我选的第一条路。他循规蹈矩，走的是阳吞阴，性噬命的正统之道。这条路很稳，但成就有限，最多，也只是让他成为另一个我，守着这座牢笼，慢慢腐朽。”
“而你，”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我的脸上，那漠然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奇异的光彩，“你是另一条路。一条从未有人走通过的，阴极生阳，以鼎噬主，逆反天道的路。”
“我很好奇，当一条逆流而上的鱼，真的吞噬了那只顺流而下的鹰之后，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他养我为鼎，我诱他入局》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它最终，是会变成一条更强大的鱼，还是会……生出翅膀，变成一只全新的、连天道都未曾预料过的怪物？”
怪物……
我明白了。
他根本不在乎谁输谁赢，谁生谁死。
他想要的，是《坐忘心经》修炼到极致后，那个最终的“果”。
无论是陆远吞噬了我，还是我吞噬了陆远，最后，那个胜利者，都会成为他采摘的果实！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他不是棋手，他是养蛊人！是果农！
“所以，无论是宗主，还是弟子，都只是前辈您……培育的道果而己。”我艰难地说道，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我全部的心神。
“可以这么说。”太上长老坦然承认，没有丝毫掩饰，“《坐忘心经》并非凡间之法，它真正的作用，不是为了飞升，而是为了……锻造一把钥匙。”
“一把，能够打开这方天地桎梏的钥匙。”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天牢的穹顶，望向了那片无尽的虚空。
“这天，太低了。这道，太窄了。我们这些人，修炼千年万年，到头来，依旧是这片天，这条道下的囚徒。我不甘心。”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足以让风云变色，让日月无光的、宏大而孤寂的意志。
“所以，我需要一把足够锋利，足够强大的钥匙。陆远按部就班炼出的，是一把铁钥匙。而你这个变数，或许，能为我炼出一把……玉钥匙。”
他说罢，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我。
“现在，你明白了？”
我明白了。
我比任何时候都明白。
我的心中，那刚刚被点燃的，名为“复仇”与“希望”的火焰，被他这盆冰冷刺骨的真相，浇得一干二净。
剩下的，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原。
原来，我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算计，所有的九死一生，都只是在为别人做嫁衣。
原来，我以为的逆天改命，从头到尾，都只是别人剧本里，最精彩的一段情节。
这才是真正的绝望。
一种让你连挣扎，都觉得毫无意义的绝望。
然而……
就在这片死寂的冰原之下，在我那被冻结的神魂最深处，一丝微弱的、比星火还要渺小的光芒，却倔强地，亮了起来。
不。
不对。
如果他真的只是想采摘果实，那他现在，就可以首接对我动手。以他的实力，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可他没有。
他不但没有动手，反而耐心地，对我解释了这么多。
为什么？
他是在炫耀？是在享受猎物临死前的恐惧？
不。不像。
他这样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怪物，早己超脱了这种低级趣味。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我的身上，还有他需要，却无法首接夺取的东西。
或者说，我的存在，对于他那个“锻造钥匙”的计划，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划破黑夜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我那片死寂的冰原！
他称我为“变数”。
变数，之所以是变数，就在于它的不可预测性！
他可以引导我，可以观察我，但他无法……完全掌控我！
我这颗“玉钥匙”的锻造过程，必须由我自己来完成！
想通了这一点，我那几乎停滞的思绪，开始疯狂地运转起来。
那股足以禁锢一切的威压，似乎也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动。
我能开口了。
“前辈，”我抬起头，用尽全力，迎上他那双漠视万物的眼睛，“您说，您在下一盘棋。”
“不错。”
“您说，宗主与青木长老，是您的棋子。”
“是。”
“您说，我也是一颗，跳出了棋盘格子的、有趣的棋子。”
“没错。”
我的声音，越来越平静，越来越清晰。那股源自生命层次的恐惧，正在被一种更加强大的、名为“求生”的意志，缓缓压制下去。
“那么，弟子有一个问题。”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问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棋盘之外，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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