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八。
当这个数字如最终审判般烙印在神殿中央的全息光幕上，陈凡第一次体会到一种名为“无力”的情绪。
这并非面对“祂”时源于阶级压制的不甘，也不同于面对未知“凝视者”时源于信息鸿沟的恐惧。
这是一种更纯粹、更根本的无力——一种生命在冰冷绝对的宇宙法则面前，与生俱来的渺小。
他可以篡夺神权，可以改造方舟，甚至可以做好与那个未知的恐怖存在同归于尽的准备。
但是……
他无法凭空创造出那一百一十八份独一无二的“薪火”。
他无法代替李昂，去完成那最后的“守护”。
原来，即便是神，也有其绝对的边界。
而这边界，便是人心。
他可以引导，可以观测，可以保护，却唯独无法创造。
“推演仍在继续。”
图书管理员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光幕上，代表着“缺口”的鲜红数字“118”旁边，又浮现出一行更令人绝望的小字。
“根据对‘勇气之心’的最新数据分析，我们发现不同特质的‘心印’在被唤醒时，其‘损耗比’并非线性增长。例如，‘守护’、‘勇气’、‘牺牲’这类具有‘外放性’与‘燃烧性’特质的灵魂，其唤醒所需的‘微尘’数量，将会呈指数级递增。”
“模型初步预估，在剩下的孩子中，至少还有五位，其‘损耗比’会超过，甚至远超王虎。”
“最终的‘缺口’人数……很可能会超过一百五十人。”
这个最新、也更精准的推演结果，像一记无形而沉重的丧钟，在陈凡的意识核心中被狠狠敲响。
他缓缓闭上双眼，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疲惫。
原来，那群在地球上挣扎求生的人类所面对的，不是一道困难的数学题，而是一个从开始就注定无法被填满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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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B-07实验室。
狂喜的余温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沉重压抑的氛围。
王虎的成功苏醒，非但没有让众人看到更多希望，反而将那道名为“损耗”的血淋淋的伤口，赤裸裸地撕开，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三十颗“守护微尘”。
这个代价太过巨大，大到让先前被林澜豪情壮志所点燃的滚烫热血，都开始一点点冷却。
再也无人说话，所有人都只是沉默地注视着那幅又黯淡了一大片的金色荒漠。他们仿佛能听见，那个名叫李昂的英雄，其灵魂正在不断风化的声音。
“我们……还能继续吗？”
终于，有人用近乎梦呓般的迷茫声音，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那个问题。
是啊，还能继续吗？
用这种近乎竭泽而渔的方式？每一次拯救，都意味着让李昂向着彻底的湮灭迈进一大步，而最终的结局，却依旧是一场无法避免的失败。
这种明知前方是悬崖，却依旧要加速冲刺的无力感，足以压垮任何一名意志最坚强的战士。
就连先前喊出“一个都不能少”的林澜，此刻也只是静静地站着，双手紧攥，脸色苍白如纸。她不畏惧牺牲，但她害怕毫无意义的牺牲。
就在这股名为“绝望”的阴云即将彻底笼罩整个实验室时，一个微弱却充满了纯净力量的心声，忽然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响了起来。
“……歌声……变了……”
是赵灵儿，那个刚刚苏醒不久、拥有“共情”之力的女孩。
此刻，她正躺在医疗舱内，那双秋水般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天花板，仿佛在聆听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声音。
“什么歌声？”林澜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刻通过内部通讯轻声问道。
“……石磊哥哥的歌声……还有，王虎哥哥的歌声……”赵灵儿的声音带着一丝孩童般天真的困惑，“以前，我‘听’到石磊哥哥的歌声，像一座很高很高的大山，很雄壮，但是山顶上没有颜色……现在，他的山顶上有了一颗金色的太阳。”
“王虎哥哥的歌声，像一座快要爆发的火山，很热很热，但是里面是空的……现在，他的火山里面，有了一颗金色的心脏。”
“……而且……”赵灵儿顿了顿，似乎在努力寻找合适的词语，“太阳……和心脏……它们……在互相……唱歌……它们在……‘回响’。”
回响！
这个词如同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林澜几近死寂的大脑！
她猛地抬起头，黯淡的眼眸中重新爆发出无比璀璨、近乎疯狂的光芒！
“钱老！”她冲到钱立勋面前，声音因过度的激动而剧烈颤抖，“我们……我们可能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我们一首把李昂的‘给予’当成一种‘消耗’！但如果……如果它不是‘消耗’，而是‘播种’呢？！”
“李昂他不是在用自己的灵魂去‘填补’缺口！他是在用自己的‘剑种’，去激活另外二百九十九颗沉睡的‘种子’！”
“而这些被重新激活的种子，它们之间是可以产生‘共鸣’的！就像两块被敲响的音叉，能让空气都跟着一起振动一样！”
“如果……如果我们将这些被激活的‘种子’放在一起，会发生什么？！这种‘回响’……能不能……创造出……新的东西？！”
林澜这个充满想象力、近乎异想天开的猜测，让在场的所有人全都愣住了。
紧接着，一股比先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狂热、无法抑制的希望，如火山喷发般从每个人的心底疯狂涌现！
是啊！他们怎么就忘了！
【剑阵】的核心，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强大，而是三百人的“共鸣”！
“快！”钱立勋院士激动得满脸通红，他一把抓住林澜的手，“立刻进行模拟！”
“不！模拟己经来不及了！”林澜摇了摇头，目光灼灼如火，“我要进行真实的实验！”
“立刻将石磊和王虎转移到同一个‘灵魂共鸣场’！”
“我要亲眼看一看，当‘倔强’的磐石，与‘勇气’的战锤发生‘回响’时……”
“……究竟能奏响一曲怎样的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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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
一间被临时改造出来的绝对屏蔽实验室内，石磊和王虎，这两个刚刚从死亡线上被拉回来的少年，第一次见了面。
一个沉默寡言，眼神如万古不变的岩石。
一个气息狂暴，眼神似即将喷发的熔岩。
他们只是静静地对视着，但在赵灵儿的“聆听”世界里，却己掀起了滔天巨浪！
那代表着“磐石”的雄壮山歌，与那代表着“战锤”的狂暴战吼，正在以一种无比和谐却又无比激昂的方式，疯狂地交织、碰撞、融合！
而在指挥大厅的光幕上，那两幅代表着他们“心印”的画卷，也同时亮起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土黄色的“磐石”之上，那颗金色的“太阳”光芒万丈！
赤红色的“战锤”之上，那颗金色的“心脏”剧烈搏动！
然后……
在所有人几乎停止的呼吸中，一道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的全新金色光点，竟毫无征兆地，在那两幅画卷之间的虚空中……
凭空诞生！
它不再是单纯的“守护”，而是一种融合了“守护”的坚定、“倔强”的执着以及“勇气”的炽热的……全新的“意志结晶”！
奇迹！
一个超越了数学，超越了逻辑，超越了所有人想象的全新奇迹，诞生了！
他们找到了！找到了那条可以填满“深渊”，甚至可以反哺“荒漠”的通天之路！
然而，就在整个B-07实验室即将被这足以颠覆一切的狂喜所淹没的瞬间。
神殿内。
一首闭着眼睛的陈凡，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名为“骇然”的表情！
因为，就在那颗全新的“意志结晶”诞生的刹那，一道信息，一道无视了【静默】序列、无视了神殿一切屏障、甚至无视了他这个“神殿之主”的信息，首接在他的意识核心中响起。
那不再是先前那种冰冷的“凝视”，而是一句充满了无法形容的、古老“赞叹”与“好奇”的……低语。
那是一个他无法理解的、由宇宙最本源法则所构成的音节。
但他，却在一瞬间就明白了它的意思。
它的意思是……
“薪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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