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巷幽深,光线昏暗。
江半夏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迸射出的敌意与杀气,是如此的真实而刺骨,让周围本就阴冷的空气,仿佛都下降了好几度。
顾念之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江半夏或许会闭门不见,或许会谨慎试探,甚至可能因为害怕惹上麻烦而拒绝帮助她。
但她唯独没有想到,他会在确认了她的身份,看到了母亲的遗物之后,表现出如此强烈的、近乎于仇恨的情绪。
这不合常理。
如果他真是母亲的至交好友,即便心有顾忌,也不该是这种反应。除非……在这十年间,发生了什么她所不知道的事情。或者,他与母亲当年的情谊背后,还隐藏着更深的秘密。
“江叔叔,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会是这个态度。”顾念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迎着他刀子般的目光,不退反进,向前踏了一小步。
“但我可以肯定,这个八音盒,不是我偷来的。我是温晴的女儿,顾念之。这一点,无论您信与不信,都是事实。”
她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今天来找您,不是为了修这个八音盒。”她顿了顿,目光首视着江半夏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而是为了另一件,您亲手为我母亲打造的东西。”
说完,她没有再多做解释,而是当着江半夏的面,从背包深处的信号屏蔽袋里,取出了那把通体漆黑、构造复杂的钥匙。
当那把钥匙,出现在巷子里昏暗的光线下时,江半夏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状。
他脸上的敌意和杀气,在这一瞬间,达到了顶点。甚至,他枯瘦的手,己经下意识地摸向了门后,那里,似乎藏着某种可以瞬间制敌的武器。
“你……!”他死死地盯着那把钥匙,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果然……是为它而来!”
“看来,江叔叔认识它。”顾念之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反应中的关键信息。
她没有被他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吓退,反而更加笃定,自己找对了人。
“我不认识!”江半夏几乎是咆哮着否认,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异常嘶哑,“我不知道这是什么鬼东西!拿着它,立刻从我的地盘上滚出去!否则,我就报警了!”
他的反应,太过激烈,也太过……虚假。
一个真正的陌生人,看到一把造型奇特的钥匙,绝不会是这种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表情。
他越是急于撇清关系,就越证明,这把钥匙对他而言,意味着天大的麻烦,甚至是……某种无法言说的禁忌。
顾念之沉默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母亲口中那位“性情古怪却内心柔软”的挚友,此刻却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刺猬,竖起了全身的尖刺。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没有再与他争辩,只是静静地将那把黑色的钥匙,重新放回了背包里。然后,她捧着那个银制的八音盒,对着江半夏,深深地鞠了一躬。
“江叔叔,我知道,您在害怕。”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清晰地传入了江半夏的耳中。
“我不知道您在怕什么,也不知道这些年,您都经历了什么。但我母亲……她信您。”
“她说,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一个人,能让她毫无保留地交付后背,那个人,一定是您。”
江半夏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双布满杀气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顾念之抬起头,眼眶里己经蓄满了泪水,那泪水不是伪装,而是真真切切的、替母亲感到的悲哀与不值。
“我来之前,看过她的日记。她说,江叔叔是她生命里的一束光。在她最迷茫、最痛苦的时候,是您告诉她,匠人之心,当如磐石,不为外物所动,不为强权所屈。”
“她还说,您答应过她,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您会替她……守护好她最珍贵的东西。”
顾念之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江半夏早己筑起的心防之上。
老人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他紧紧地抿着嘴唇,眼眶,一点点地泛红。
“别说了……”他嘶哑地开口,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痛苦与颤抖。
“我今天来,不是想逼您做什么。”顾念之看着他,将手中的八音盒,轻轻地放在了门口的石阶上。
“我只是想告诉您,她的女儿,还活着。她用生命守护的东西,现在,在我的手上。”
“这个八音盒,物归原主。至于那把钥匙……既然您不认识,那便算了。”
说完,她没有再看江半夏一眼,转身,便准备离开。
她知道,话说到这个份上,如果还不能打动他,那么再多的纠缠,也只是徒劳。
她赌的,是母亲在江半夏心中的分量。
赌的,是这位古怪匠人心中,是否还存留着一丝,属于故人的道义与温情。
就在她迈出脚步的那一刻——
山间暮雨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站住!”
身后,传来了江半夏那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带着无尽挣扎与痛苦的低吼。
顾念之的脚步,顿住了。
她的后背,依旧对着那扇门,但紧握的拳头,却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微微松开了些许。
“你……进来。”
良久,江半夏才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三个字。
那扇原本只开了一条缝的木门,被“吱呀”一声,彻底拉开。一股混合着机油、松香和陈旧木料的气息,从门内涌出。
顾念之缓缓地转过身。
眼前的老人,仿佛在短短几分钟内,被抽走了全身所有的力气。他佝偻着背,靠在门框上,那双锐利的眼睛,此刻己经变得一片通红,充满了血丝。
他看着顾念之,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悔恨,有痛苦,有挣扎,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顾念之没有说话,只是弯腰,捡起石阶上的八音盒,默默地走进了那扇门。
门,在她的身后,缓缓地、沉重地关上了。
将巷子里的最后一丝光亮,也隔绝在外。
……
门内,是一个与外面那个陈旧门脸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精密的机械迷宫。
入眼所及,是数不清的、各式各样的钟表。挂在墙上的,摆在柜子里的,堆在地上的。大的如同落地钟,小的只有指甲盖大小。齿轮、游丝、发条……无数精密的零件,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的光泽。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独特的、属于匠人的味道。
江半夏没有理会顾念之的打量,只是自顾自地走到一张巨大的、堆满了工具和零件的工作台后,拿起一个酒壶,狠狠地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酒气,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你母亲……她临走前,都跟你说了些什么?”江半夏放下酒壶,背对着她,声音嘶哑地问道。
“她什么都没来得及说。”顾念之的回答,让江半夏的身体,再次僵住。
“我找到这把钥匙的时候,只在旁边,看到了一张她留下的字条。”顾念之看着他的背影,缓缓地说道,“上面写着:‘切记,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他。’”
听到这句话,江半夏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缓缓地转过身,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锁住顾念之,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确认。
“她……她真的这么写了?”
“是。”顾念之点了点头,她不明白,为什么这句警告,会让江半夏产生如此剧烈的反应。
江半夏忽然发出一阵低沉的、如同夜枭般难听的笑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自嘲。
他笑着笑着,眼泪,却顺着脸上的皱纹,滚落了下来。
“原来……原来她早就知道了……”他喃喃自语,像是陷入了某种痛苦的回忆,“她早就知道……那个人,信不过……”
“江叔叔,”顾念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您说的‘他’,是谁?”
江半夏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极度悲哀的眼神,看着顾念之。
“孩子,你不该来的。”他摇着头,声音里,是化不开的绝望,“你不该找到这里,更不该……带着这把钥匙来。”
“这把钥匙,不是希望,是诅咒。是能把所有靠近它的人,都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诅咒!”
“当年,你母亲就是因为这把钥匙,才……”他说到这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再也说不下去。
顾念之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
情况,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百倍。
“江叔叔,我母亲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追问道,“她留下的这项技术,究竟是什么?‘荆棘玫瑰’又是什么组织?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得到它?”
“你问我,我问谁?!”江半夏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他一拳砸在工作台上,震得那些精密的零件叮当作响。
“我只是一个修钟表的!我只知道,你母亲当年,找到了我,让我帮她造了这把……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钥匙。她说,这是开启未来的钥匙,也是……一把锁。一把能将魔鬼,永远锁在地狱里的锁。”
“她把钥匙交给我保管,让我发誓,除非她亲自来取,否则,无论谁来,都不能交出去。”
“可我……”他的声音,哽咽了,“我等了十年……等来的,却是她的死讯。”
“后来,有一个人,拿着你母亲的信物,来找我。”江半夏的眼神,变得空洞而恐惧,“他说,他是你母亲最信任的战友,是你母亲指定的继承人。他让我把钥匙,交给他。”
顾念之的呼吸,瞬间停止了。
“那个人……是谁?”她几乎是屏住呼吸,问出了这个问题。
江半夏抬起头,看着她,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痛苦。
他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个,足以将顾念之所有认知,彻底颠覆的名字。
“墨。景。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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