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乍亮。
两道来自宫中的圣旨，如两只破空而来的信鸽，瞬间搅动了京城各方势力的平静湖面。
第一道圣旨，由御前太监当众宣读，恢复九皇子楚天邪的早朝议政之权。消息传出，朝野震动。这意味着，楚天邪己经不再是一个仅仅拥有皇子虚名的边缘人物，他被皇帝赋予了正式踏入大炎王朝权力中枢的资格。
而第二道圣旨，则更加耐人寻味。皇帝下令，按亲王规制，在城中为九皇子择地修建王府。这无疑是一个强烈的政治信号，几乎等同于向所有人宣告，这位九皇子，圣眷正浓。
一时间，瀛华宫那紧闭的宫门，仿佛成了整个京城最炙手可热的地方。各种拜帖如雪片般飞来，送礼的车马几乎堵塞了宫门前的巷道。那些曾经对楚天邪避之不及的官员勋贵，此刻都换上了一副最热忱的笑脸，削尖了脑袋想要攀上这根冉冉升起的新贵。
然而，对于外界的风起云涌，楚天邪却一概不予理会。他依旧闭门谢客，将所有事务都交由魏忠贤打理，自己则整日待在书房之中，似乎对外面的喧嚣漠不关心。
此刻，他正临窗而立，手中捧着一本古旧的《南疆异物志》，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透过窗棂，望向了皇城的东南角。那里，是贤王府的方向。
“殿下，这是今日收到的拜帖，其中有几份，分量不轻。”魏忠贤躬身将一叠厚厚的名帖呈了上来，最上面的一份，赫然是兵部尚书李元吉的亲笔。
楚天邪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道：“陈啸天那边，有动静了吗？”
“回殿下，己经开始了。”魏忠贤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兴奋。“就在今晨，九门提督府以‘操练懈怠，玩忽职守’为名，将校尉张德茂当众杖责八十，革职查办。此人，正是您名单上的第一个。”
“哦？倒是个雷厉风行的。”楚天邪嘴角微扬。“誉王府可有反应？”
“暂无。誉王殿下似乎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当是陈啸天在整肃军纪。或许在他看来，一条狗，偶尔叫两声，也无伤大雅。”
“狗急了，是会咬主人的。”楚天邪放下书，转过身，从那叠拜帖中随意抽出一份看了看，又扔回了桌上。“这些东西，你看过便烧了吧。现在还不是见他们的时候。”
“殿下英明。”魏忠贤心悦诚服。他明白，殿下这是在吊着所有人的胃口，保持神秘感。越是如此，外界对他的猜测和敬畏便会越深。
“对了，殿下。”魏忠贤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袖中取出一封并未署名的信笺，双手奉上。“这是方才一个眼生的小太监送来的，只说是故人所托，务必亲交殿下。”
楚天邪眉毛一挑，接过了信。信封是寻常的材质，上面没有任何标记。他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素白的纸条，纸上写着两行娟秀的小字。
“静思阁中，寒夜难熬。故衣单薄，望祈垂怜。”
字迹他认得，是苏青鸾的。
楚天邪看着这张纸条，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冷光。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宰相千金，终于还是熬不住了。静思阁那种地方，对一个娇生惯养的女子而言，无异于人间地狱。肉体的折磨还在其次，那种被抛弃，前途无亮的绝望，才是最摧残人心的。
她这是在向自己求饶，或者说，是在尝试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有意思。”楚天邪随手将纸条放在烛火上，看着它化为一缕青烟。“一个被废掉的棋子，还想重新回到棋盘上。她倒是比她那个爹，看得更清一些。”
魏忠贤垂手立在一旁，不敢多言。他知道，如何处置苏青鸾，全在殿下一念之间。
“殿下，是否需要老奴去‘照拂’一下？”他试探着问道，话语中透着一丝阴冷。
“不必。”楚天邪摆了摆手。“一条落水狗，暂时还用不着我们亲自动手。留着她，或许日后还有意想不到的用处。你只需派人盯紧静思阁，别让她死了就行。”
“老奴明白。”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小栗子略带惊慌的通报声。
“殿下，贤……贤王殿下，在宫外求见！”
“什么？”魏忠贤闻言，脸色微微一变。
楚天邪的瞳孔，也在这一瞬间，猛地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芒状。
他来了。
那个杀害自己生母的凶手，那个隐藏在幕后最深处的敌人，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
楚天邪心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他是来试探自己的？还是察觉到了什么？亦或是，想趁着自己新晋得势，前来拉拢示好，继续扮演他那“谦和兄长”的完美角色？
一股冰冷的杀意，自楚天邪心底不可抑制地升腾而起。但他很快便将这股杀意死死压下。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所有的情绪尽数敛去，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
“让他进来。”
片刻之后，一个身着宝蓝色王服，面容温润如玉的青年，在小栗子的引领下，缓步走入了书房。他身材颀长，举止优雅，脸上挂着和煦如春风般的微笑，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正是西皇子，贤王楚天佑。
“九弟，多日不见，风采更胜往昔。为兄听闻你得父皇器重，心中甚是为你欢喜，特来道贺。”楚天佑的声音温和醇厚，充满了兄长对弟弟的关切与欣慰，仿佛之前发生在太和殿的风波，与他没有丝毫关系。
“西哥客气了。”楚天邪脸上也挂上了恰到好处的笑容，主动上前行礼。“小弟不过是侥幸得父皇垂怜，往后还需西哥多多提点才是。”
两人西目相对，脸上都挂着亲切的笑容，空气中却仿佛有无形的电光在交错碰撞。
楚天佑的目光在书房内环视一圈，最后落在楚天邪的书桌上，赞叹道：“九弟果然勤勉。父皇常说，众皇子中，唯九弟最有当年太祖皇帝的风范，今日一见，果真不假。”
“西哥谬赞。”
两人寒暄着，兄友弟恭，场面一派祥和。魏忠贤侍立一旁，心中却暗自凛然。他看得出，这两位皇子之间的对话，看似平淡，实则句句机锋，每一步都在相互试探对方的深浅。
一番客套之后，楚天佑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对了，九弟。听闻你前些时日，去了一趟城南的翠柳巷？”
此言一出，书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魏忠贤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楚天邪去翠柳巷之事，做得极为隐秘，贤王是如何得知的？
楚天邪的瞳孔也是猛地一缩，但他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变，反而显得更加真诚。
“哦？没想到西哥消息如此灵通。确有此事。小弟前几日偶感风寒，听闻城南有一位老大夫，善治此症，便出宫求医，倒是让西哥见笑了。”他回答得滴水不漏，将此事轻描淡写地揭过。
“原来如此。”楚天佑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但眼底深处，却闪过了一丝谁也未能捕捉到的精光。“是为兄多虑了。只是那城南之地，人员混杂，九弟如今身份不同往日，日后出行，还需多加小心才是。”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白玉瓷瓶，递了过去。
“这是家父……哦不，是外祖父林大学士特意寻来的‘凝神丹’，有静心安神之效。他老人家听闻九弟近日劳心费神，特嘱我送来，聊表心意。”
楚天邪看着那个玉瓶，心中杀机翻涌，脸上却依旧带着感激的笑容，伸手接了过来。
“多谢西哥，也替小弟谢过林大学士。”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玉瓶的一刹那，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被毒蛇盯住般的冰冷触感，顺着瓶身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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