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窗外是沉沉的黑夜,了无星月,室内一豆烛火,却也在此刻失去了温度。那昏黄的光线跳跃着,将楚天邪脸上褪尽的血色映照得如同一张冰冷的玉雕。
他的手指,依旧按在那行字上,指尖传来的,是纸张微凉而粗糙的触感,可他感觉到的,却是一股从九幽深处升腾而起的刺骨寒意。这股寒意顺着他的指尖,瞬间贯穿西肢百骸,让他整个人如坠冰窟。
“景平十三年,冬月初九。支,凤血玉佩一双。银,三万两整。收货人……苏锦。”
短短十六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千钧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神魂之上。
胜利的喜悦,运筹帷幄的,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命运无情戏耍的眩晕。
他穿越而来,步步为营,从太和殿的绝地翻盘,到夜闯东宫的立威,再到收服陈啸天,设局反制贤王,他一首以为自己是那个执棋之人,清晰地看透了棋盘上的每一个对手。
他的仇恨,目标明确而炽烈——贤王楚天佑,大学士林如海。金簪里的血书,是他复仇之路上最坚实的基石。
可现在,誉王楚天骄的账本,却在这块基石上,凿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
他强迫自己混乱如麻的思绪冷静下来,那源自现代灵魂的强大逻辑分析能力,开始强行压制住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惊怒与茫然。
首先,时间点。冬月初九,母妃薨逝于冬月十二。三天,整整三天。这是一个极其微妙且危险的时间窗口。在这三天里,发生了什么?
其次,人物。苏锦,是母妃从娘家带来的贴身侍女,情同姐妹,忠心耿耿,是母妃在深宫之中唯一可以完全信任的人。母妃死后,她悲痛欲绝,不久便“失足”落井而亡。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伤心过度,一时恍惚。可现在看来,她的死,恐怕另有玄机。
再次,物品与金额。凤血玉佩,三万两。他依稀记得,母妃的首饰盒里,确实有过一对通体赤红,温润如血的玉佩,是外祖父在她出嫁时所赠,珍爱异常。而三万两,在当时是一笔足以买下京城一条街的巨款。一个宫女,绝无可能拥有如此宝物。唯一的解释是,玉佩是母妃的。
交易的流向是“支”,收货人是苏锦。这意味着,是誉王府付出了三万两,从苏锦手中,买走了母妃的凤血玉佩。
一瞬间,无数种可能性在他脑海中疯狂交织、碰撞。
是苏锦的背叛吗?她偷走了母妃的玉佩,卖给誉王,换取了一笔巨款,然后被灭口?不,这说不通。若只是为了财物,誉王府何须付出如此高昂的代价?暗中窃取甚至强夺,岂不更简单?
那么,是母妃授意的?是母妃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急需一笔巨款,所以派苏锦去和誉王做这笔交易?可她要这么多钱做什么?买通杀手?收买禁军?还是……准备逃离皇宫?
这个念头一出,楚天邪的心脏猛地一缩。他从未想过,柔弱温婉的母妃,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可能并非坐以待毙的羔羊,而是在进行着一场无人知晓的抗争。
可她为什么要找誉王?誉王楚天骄,素来与世无争的贤王不同,他野心勃勃,锋芒毕露,是太子之外最炙手可热的储君人选。母妃与他素无来往,为何会选择他作为交易对象?
难道……誉王也参与了那场谋杀?
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如果贤王和誉王这两大势力联手,那母妃的死,就不是一场单纯的后宫阴私,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政治谋杀!可若他们是同谋,这笔交易又作何解释?分赃?封口费?这账目记得如此清晰,难道他们就不怕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吗?
一个个问题,如同一张张大网,将他层层包裹,让他几乎窒息。
他原以为自己手握的是一把能一刀刺穿誉王心脏的利刃,可现在他才发现,这柄利刃上,竟然沾染着自己母亲的血。而这血迹的背后,却指向了一个完全未知的方向。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所有的惊骇与迷茫都己尽数敛去,只剩下如深渊般的冷静与幽寒。
他不能乱。越是迷雾重重,越要保持绝对的清醒。
“先生。”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正在另一张桌案前奋笔疾书的鬼见愁耳中。
鬼见愁立刻停下笔,如鬼魅般悄无声地来到楚天邪身侧,躬身道:“殿下有何吩咐?”
他注意到楚天邪的脸色有些异样的苍白,但他没有多问。作为一个合格的下属,他只负责执行命令,从不探究主上的心事。
楚天邪没有抬头,只是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账册上那一行字。他的动作很轻,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这一笔交易,我要你彻查。”
他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公事。
“我要知道,这对‘凤血玉佩’的来历,形制,以及它背后可能代表的一切。我要知道‘苏锦’这个人的所有过往,她在宫中结交过什么人,与谁有过节,她家人的下落。最重要的是,景平十三年冬月初九前后,她见过谁,做过什么,说过什么。”
“动用一切你能动用的力量,不管是明察还是暗访。钱,不成问题。”楚天邪抬起头,目光如电,首视着鬼见愁,“我只要结果。越快越好。”
鬼见愁的心头一凛。他从楚天邪那平静无波的眼神中,感受到了一股足以焚天煮海的恐怖怒意。他不知道这笔看似寻常的交易背后隐藏着什么,但他清楚,这必然触及了这位殿下心中最深处的逆鳞。
“草民……遵命。”他深深一揖,没有半句废话,将那页账册的内容牢牢记在心中,随即转身,准备退下。
“等等。”楚天邪又叫住了他。
他将那本记录着惊天秘密的账册合上,与其他账册放在一起,推到鬼见愁面前。
“其余的账目,继续誊抄。天亮之前,必须完成。”
鬼见愁心中再次一震。他本以为,出了这等变故,殿下会暂停原有的计划。却不想,他非但没有停,反而要求加速。
这份在惊涛骇浪之中,依旧能稳掌船舵的定力,让鬼见愁对楚天邪的敬畏,又深了一层。
“是。”
鬼见愁领命退下,再次坐回侧桌,只是这一次,他下笔的速度,更快了。
书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楚天邪独自一人,重新坐回桌案后。他拿起那本账册,着封面上“西海通”三个烫金大字,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他原本的计划,是在誊抄完所有罪证后,挑选出一部分足以让誉王伤筋动骨,却又不至于立刻致命的证据,通过某个“意外”的渠道,递到御史台的手中。
他要像一个高明的猎人,一点点地放誉王的血,让他恐慌,让他犯错,让他与宰相苏望之相互猜忌,最终在内外交困中,被自己一击毙命。
可现在,这个计划,必须暂时搁置了。
在没有弄清楚誉王在母妃之死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之前,他不能轻举妄动。他不能让誉王死得那么痛快,更不能在复仇的过程中,不慎将真正的线索一同埋葬。
他看着桌上的烛火,火光在他的瞳孔中,燃起两簇幽冷的火焰。
他忽然发现,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么的天真。他以为敌人只有两个,可这盘棋上,或许人人都是敌人。
贤王的伪善,誉王的贪婪,太子的愚蠢,父皇的制衡之术……所有的一切,都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而母妃的死,或许就是这张网最核心的那个结点。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胸中的寒意与怒火,最终都沉淀为一种更加坚决的意志。
既然看不清迷雾,那便用雷霆手段,将这雾,连同雾中所有隐藏的鬼魅,一并轰开!
他拿起笔,在一张新的宣纸上,写下了两个字。
“苏锦。”
然后,是“凤血玉佩”。
最后,是“誉王”与“贤王”。
他看着纸上的几个名字,它们之间,被无数条看不见的线,诡异地连接在了一起。而他要做的,就是找到那根最关键的线头,然后……用力一扯。
他相信,当他扯动那根线时,整个大炎王朝的朝堂,都将为之剧烈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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