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沉入深海的锚，在无尽的黑暗中缓缓下坠。
秦峰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他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闷热的夏天，看到了年轻的李卫东。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警服，靠在老槐树下，笑着对自己说：“小子，记住，咱们当警察的，心里得有杆秤，眼里得有光。”
然后，画面一转，熊熊的烈火吞噬了整个金矿，无数张痛苦扭曲的面孔在火光中哀嚎。那个神秘的“导演”站在火焰的顶端，戴着一张火焰形状的面具，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如同神明般的声音宣判着：“罪，当以火来净化。”
最后，所有的景象都破碎了，只剩下那个巨大的、燃烧着的“火焰之眼”符号，在他的脑海中旋转、放大，仿佛要将他的整个灵魂都吸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消毒水特有的、刺鼻的味道，将他从混沌中唤醒。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医院里那片熟悉的、惨白的天花板。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白色的被单上投下几道斑驳的光痕。空气中，弥漫着药水味和一丝淡淡的花香。
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他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一丝真正的松弛。
他试着动了一下，立刻，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传来一阵阵抗议般的剧痛。尤其是左肩和右侧的肋骨，更是像被火烧一样，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别乱动！你肋骨断了三根，左肩肩胛骨骨裂，还有十几处软组织挫伤，再加轻微脑震荡。医生说，你这条命，是阎王爷打瞌睡，才让你捡回来的。”
一个熟悉而沉稳的声音，从床边传来。
秦峰转过头，看到了周振雄那张布满血丝、写满疲惫却依旧威严的脸。他没有穿警服，只穿着一件简单的夹克，眼窝深陷，下巴上也冒出了一圈青色的胡茬，显然是几天没合眼了。
“周队……”秦峰的嗓子干得像是要冒烟，发出的声音沙哑得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周振雄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欣慰。他拿起桌上的水杯，插上吸管，小心翼翼地递到秦峰嘴边。“慢点喝。”
几口温水下肚，秦峰感觉喉咙里的火烧感总算缓解了一些。
“我睡了多久？”他问道。
“三天三夜。”周振雄放下水杯，拉过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下。“你被送来的时候，全身是血，把急诊室的医生护士都吓了一跳。抢救了六个多小时，才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
三天……秦峰的眼神，闪过一丝复杂。
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决，仿佛就发生在上一秒。那个神秘的“导演”，那枚黑色的国王棋子，还有那张存储卡……
“东西呢？”他急切地问道，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别动！”周振雄一把按住他，“东西都在，我给你收着呢。”
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里面，静静地躺着那枚被拧开的黑王棋子，以及那张比指甲盖还小的存储卡。
看到这两样东西安然无恙，秦峰悬着的心，才总算放了下来。
“陈平静和那个年轻人呢？”他继续问道。
“陈平静，情绪崩溃，己经被送到了市精神卫生中心，由我们的人二十西小时看护。不过，她现在谁也不见，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反复念叨着‘我们都是棋子’。”周振雄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至于那个年轻人，他比你伤得还重，锁骨骨折，多处内伤，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没醒过来。我们查了他的指纹和DNA，数据库里，没有任何匹配信息。就像一个凭空冒出来的人。”
凭空冒出来的人……秦峰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平安里老茶馆里，那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周队，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那个把李卫东遗物交给我的茶馆老人吗？”
“记得，怎么了？”
“那个年轻人，和他长得，有七分相似。”秦峰一字一句地说道。
周振雄的瞳孔，猛地一缩。
“我己经派人去平安里老茶馆了。”他的声音，变得异常凝重，“但是，人去楼空。茶馆关了门，那个老人，连同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走访了周围的邻居，他们都说，那个茶馆，至少己经有半年没开过门了。”
半年没开门？
秦峰的心，沉了下去。
也就是说，自己当初见到那个老人，从他手里接过打火机，这一切，都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
那个老人，甚至那个茶馆，都只是“导演”为了将自己引入棋局，而专门布置的场景和演员！
“我们调取了平安里附近所有的监控，没有任何发现。”周振雄继续说道，“对方是个顶级的反侦察高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秦峰，我们这次面对的，可能是一个前所未见的、智慧和能力都超乎想象的对手。”
秦峰沉默了。
他想起了树干上最后出现的那行字。
【当火焰之眼再次睁开时，即是黑王加冕之日。】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挑衅了，这是宣战。
一场针对他，甚至针对整个警方的战争。
“苏晚呢？她怎么样了？”秦峰想起了那个无辜的女孩。
“她没事，只是受了些惊吓。”提到苏晚，周振雄的表情缓和了一些，“我们对她做了全面的身体检查，也请了心理专家对她进行评估。除了短暂性失忆，记不清金矿里发生的部分事情之外，一切正常。她手腕上那个电子手环，我们也请技术部门的专家检查过了，结构非常精密，但里面的核心芯片，己经被一种强电流彻底烧毁了，无法恢复任何数据。”
“她现在在哪？”
“按照规定，她作为重要证人，目前被我们保护性安置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等她情绪稳定下来，我们还需要找她做一份详细的笔录。”周振雄看着秦峰，眼神变得有些复杂，“秦峰，关于这个苏晚……你有没有觉得，她有些……特殊？”
秦峰知道周队指的是什么。
从第一案的网络寻亲，到这一次被当成“第三枚棋子”远程操控，苏晚的身上，充满了谜团。
“周队，我有种感觉。”秦峰斟酌着词句，缓缓说道，“她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她从一开始，就是‘导演’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她的‘算命’能力，很可能不是巧合，而是‘导演’赋予她，或者说，是通过某种我们未知的方式，让她拥有的能力。”
“你的意思是，她也是一个控的棋子，只是她自己没有察觉？”
“是。而且，她这枚棋子，比陈平静和那个年轻人，都要关键得多。”秦峰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证物袋里的存储卡上，“这张卡里的内容，或许能给我们一些答案。”
周振雄点了点头，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读卡器和一部加密的警用平板电脑。
“技术部门的同事己经破解了这张卡的访问限制。”他一边将存储卡插进读卡器，一边说道，“不过，为了信息的绝对安全，里面的内容，只有你我两个人有权限查看。”
他将平板电脑递给了秦峰。
秦峰深吸一口气，接过了平板。
存储卡里，只有一个文件。
一个视频文件。
文件名，只有两个字——《序曲》。
秦峰的手指，在播放键上悬停了几秒，然后，轻轻地点了下去。
视频，开始播放。
画面，是在一个光线昏暗的、类似于某种实验室或者工作室的地方。镜头是固定的，应该是某个隐藏的摄像头。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那张标志性的火焰形状面具的人，正背对着镜头，站在一张巨大的操作台前。操作台上，摆满了各种秦峰看不懂的精密仪器和闪烁着指示灯的屏幕。
他，就是“导演”。
视频没有任何声音。
只见“导演”不紧不慢地操作着台上的仪器，他的动作，优雅而从容，像一个正在进行创作的艺术家。
几分钟后，他似乎完成了调试。他转过身，缓缓地走到了房间的另一侧。
那里，摆放着一张手术床。
床上，躺着一个女孩。
女孩的眼睛被黑布蒙着，嘴巴也被胶带封住，手脚都被束缚带固定在床上。
她似乎处于昏迷状态，一动不动。
当镜头给到那个女孩的脸部特写时，秦峰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那个女孩，是苏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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