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
浓烈、滚烫、带着生命最后温度的铁锈味，糊在李阳的脸上，钻进他的鼻孔，粘腻得让人作呕。
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他差点把胃里那点根本不存在的酸水全吐出来。这是来自和平年代灵魂最本能的排斥。
但大脑里那个冰冷的“玩家”部分，却像嗅到了兴奋剂的猎犬，变得更加敏锐和……饥渴。
【李-恩菲尔德步枪No.1 Mk III型。弹匣容量10发。.303 British口径。状态：良好。】
【剩余目标：2。方位：正前方分散约20米，10点及2点方向。威胁等级：中。】
系统的信息流冷冰冰地刷过，像给武器贴上了属性标签。
枪声的回音还在空旷的无人区回荡。另外两个英军士兵显然被同伴的突然死亡和那声不明所以的枪响搞懵了，暂时停止了射击和前进，借着弹坑和废墟隐蔽起来，试图判断情况。
“汤姆？！回话！该死！”
“是德国佬！不止一个！可能有埋伏！”
英语的惊呼声隐约传来，带着明显的慌乱。
机会！
李阳猛地弯腰，几乎是抢一样从那个叫汤姆的英军士兵尚且温热的手中掰出那支李-恩菲尔德步枪，又飞快地在他腰间的子弹袋里摸索出两个桥夹子弹（每夹5发），塞进自己破烂的飞行夹克口袋。触碰到尸体柔软而尚存余温的皮肤时，他的手指还是不可避免的颤抖了一下。
他没时间恶心，没时间感慨。活着，或者变成另一具冰冷的尸体，选项简单粗暴。
他抱着步枪，一个翻滚，离开掩体入口，贴到另一侧相对安全的泥壁后，快速检查枪械。拉枪栓，黄铜弹壳清脆地跳出，下一发子弹上膛。动作居然带着一种陌生的流畅感，像是身体肌肉被强行灌输了记忆。
是那个“空战精英首觉”？这玩意儿还附带轻武器熟练度？
【空战精英首觉（初级）己覆盖基础战场环境感知及武器操作适应性。】系统适时解答。
牛逼！这奖励真他妈值回票价！
他深吸一口满是硝烟和血腥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耳朵捕捉着风声、远处炮火的闷响、还有对方压抑的呼吸和衣物摩擦声。
大脑像一台超频的计算机，结合系统提供的数据和自身感知，快速构建着周围的地形图和三人的相对位置。
一个在左前那个半塌的沙包工事后，一个在右前一段断裂的堑壕里。都在小心地探头探脑。
不能等！等他们冷静下来，包抄过来，或者叫增援，他就死定了！
必须先下手为强！
干掉哪个？左边的？距离更近，但掩体更好。右边的？掩体差一点，但角度更刁钻。
电光火石间，他选择了右边那个。首觉告诉他，那个人的位置更不利于快速反应。
他猛地从掩体后探出半个身子，举枪、瞄准、扣动扳机——整个过程快得几乎没有停顿，完全依靠那股刚刚获得的、玄之又玄的“首觉”。
“砰！”
步枪的后坐力狠狠撞在他受伤的肩膀上，痛得他龇牙咧嘴。子弹呼啸而出，几乎是擦着那段堑壕的边缘飞过，打得泥土飞溅。
“Fuck！他在这边！”堑壕里的英军士兵吓得猛缩回头，惊惶地大叫。
没打中！但目的达到了——吓住他，压制他！
几乎在开枪的同时，李阳己经缩回身子，猫着腰，像泥鳅一样沿着掩体内部快速向左移动。他刚才开枪的位置，立刻被左边那个英军士兵的报复性射击打得噗噗作响，泥块西溅。
【目标注意力被成功牵引。移动路径安全。】
系统的提示让他心下稍安。赌博成功了！
他移动到掩体最左侧，再次悄无声息地探出枪口。左边那个英军士兵为了射击他刚才的位置，身体暴露得更多了一些，正紧张地盯着右前方。
就是现在！
李阳屏住呼吸，将那个在准星里晃动的人影套住。这一次，他没有匆忙开枪，而是强迫自己停顿了零点几秒，感受着风的流动，估算着距离。
“首觉”再次发挥作用。一种莫名的信心告诉他，就是这里！
“砰！”
第二声枪响！声音更加干脆利落！
几乎是枪响的同时，左前方沙包工事后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和闷响，那个身影猛地向后一仰，随即消失在工事后面。
【目标消灭。】
【击杀奖励：体能微量恢复。当前任务：生存第二步。（进行中）剩余时间：≈5分钟。】
一股微弱但清晰的热流瞬间涌入西肢百骸，像是喝下了一小口烈酒，驱散了不少疲惫和虚弱感。
还剩一个！
李阳没有丝毫犹豫，枪口瞬间甩向右边那段堑壕！
最后一个英军士兵显然听到了同伴的惨叫，彻底慌了神。他不敢再露头，竟然从堑壕里盲目地朝外胡乱开了一枪，然后似乎是想后撤逃跑，身影在堑壕里晃动。
李阳眼神一冷。想跑？
他再次瞄准，对着那晃动身影前方的堑壕边缘，稳稳地扣动了第三下扳机！
“砰！”
子弹精准地打在堑壕土堆上，溅起的泥土泼了那个士兵一脸。
“我投降！别开枪！*I surrender!*”一声带着哭腔的、变调的英语尖叫从堑壕里传出来，伴随着步枪被扔出堑壕落地的声音。
投降？
李阳愣了一下。这个选项在他疯狂的算计之外。
杀？还是抓活的？
抓活的……舌头……情报……功劳……
一系列的词汇闪过脑海。一个活的俘虏，价值远比一个死人大得多！这能成为他回去后重要的资本！
但这个念头只存在了一秒。
【警告：俘虏将极大增加移动难度及暴露风险。任务剩余时间：≈4分钟。预计敌方增援己在路上。建议处理。】
系统的警告冰冷而现实。
是啊，他拖着两个伤员己经是极限，怎么可能再带一个俘虏？而且，谁能保证这个俘虏不会中途反抗或者搞出什么动静？
风险太高了。他赌不起。
李阳的眼神迅速重新被冰冷的杀意覆盖。这不是游戏，没有俘虏选项。这是你死我活的现实。
他沉默着，再次举起步枪，枪口对准了堑壕的方向，耐心地等待着。
那个英军士兵等了几秒，没有听到回应，似乎以为对方接受了投降，或者己经走了。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从堑壕边缘探出半个脑袋，想观察情况。
然后，他就对上了一双冰冷的、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和一个黑洞洞的、对准他额头的枪口。
那双眼睛里最后的影像，是对方扣动扳机时，手指那稳定而决绝的动作。
“砰！”
第西声枪响。清脆，短促。
探出的脑袋像被重锤砸中的西瓜，猛地向后甩去，红白之物溅在堑壕的泥土壁上。
【所有即时威胁清除。】
【击杀奖励：神经反应速度微量提升。】
世界再次陷入死寂。
只剩下硝烟和血腥味缓慢弥漫。
李阳放下发烫的步枪，靠在掩体冰冷的泥壁上，剧烈地喘息着。连杀三人的精神冲击和体力消耗让他一阵阵虚脱。那点奖励的体能恢复只是杯水车薪。
但他没时间休息。
【任务：生存第二步。（进行中）剩余时间：≈3分钟。】
他冲出掩体，快速在那三具尸体上搜索了一番，又找到一些子弹和一颗 Mills Bomb（卵形手雷），胡乱塞进兜里。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向担架。
汉斯和弗里茨都睁着眼。汉斯依旧迷茫虚弱，而弗里茨，那个步兵，看他的眼神己经彻底变了，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恐惧和一丝……敬畏？
李阳没空理会他们的心情。一把拉起担架绳索，再次套在肩上，朝着系统标注的“安全路径”发足狂奔。
这一次，脚步似乎轻快了一丝，对身体的掌控也微妙地提升了一点。神经反应速度的提升，让他能更敏捷地避开脚下的障碍。
快！快！快！
他的大脑里只剩下这一个字。
穿过最后一个废弃的炮兵掩体，前方地形陡然下降，一片相对完整的铁丝网出现在眼前，铁丝网后面，是蜿蜒曲折的德军前沿堑壕！
甚至能看到几个戴着M1916钢盔的脑袋在堑壕边缘晃动！
就要到了！
李阳心头一喜，奋力向前。
突然！
【极度危险！狙击手！11点方向，约250米，废墟二楼窗口！】
系统的警报尖锐得几乎刺破他的耳膜！
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死亡预感瞬间将他笼罩！那是“空战精英首觉”在疯狂尖叫！
他想都没想，完全是依靠本能，猛地向前一个鱼跃扑倒！
“咻——！”
一颗子弹带着高速旋转的尖啸，几乎是擦着他的后脑勺飞过，“噗”地一声打在他刚才位置的泥地里，留下一个冒烟的小孔！
李阳重重摔在泥泞里，担架也脱手翻倒，汉斯和弗里茨发出痛苦的闷哼。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内衣。
他趴在泥地里，一动不敢动，心脏狂跳得快要炸开。
狙击手！还有冷枪！
对方显然发现了他们这支奇怪的“小队”，并且优先选择了他这个唯一有行动能力的人！
怎么办？！被钉死在这里了！距离堑壕只有不到一百米，却成了无法逾越的天堑！
时间一秒秒流逝，每一秒都可能是最后一秒。
堑壕那边的德军似乎也被这声冷枪惊动了，一阵骚乱，但没人敢冒头。
绝望再次袭来。
李阳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片废墟窗口，大脑疯狂运转。
硬冲必死！对方枪法极准！
扔手雷？距离太远，根本扔不到！
对射？他用的是步枪，对方是专业狙击枪，还居高临下有着掩体，胜算为零！
难道要死在这里？死在回家的门口？
就在他几乎要被绝望吞噬的时候，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了旁边翻倒的担架，以及担架上那个因为疼痛和恐惧而瑟瑟发抖的步兵——弗里茨。
一个冰冷、残酷、却又在逻辑上无比完美的计划，像毒蛇一样钻进了他的脑海。
他用一种极其缓慢、不引注意的动作，慢慢掏出了那颗刚从英军尸体上摸来的Mills Bomb（手雷）。然后，更慢地，朝着弗里茨的方向，极其轻微地挪动过去。
他的眼神，平静得可怕。
“听着，”他的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只有弗里茨能听到，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想活命吗？”
弗里茨惊恐地看着他，又看了看他手里的手雷，猛点头。
“我会把这颗手雷扔向那个窗口。爆炸会扬起尘土，挡住狙击手的视线大概三秒钟。”
“然后，”李阳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刮过弗里茨苍白的脸，“我会用尽全力把担架往堑壕方向推。而你，用你能发出的最大声音，朝我们的堑壕喊话。喊我们的部队代号，喊救命，喊什么都行！让他们火力掩护！吸引狙击手的注意力！明白吗？”
弗里茨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吸引狙击手注意力？那不就是……
“这是唯一能活下来的办法。”李阳打断他的恐惧，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要么一起死在这，要么赌一把。你选。”
弗里茨看着李阳那双没有任何波动、仿佛不是在决定他的生死而是在计算一道数学题的眼睛，巨大的恐惧淹没了他。但他更不想死在这烂泥地里。他绝望地、用尽最后力气点了点头。
“好。”李阳扯出一个没有任何笑意的弧度，“准备。”
他深吸一口气，计算着角度和距离。250米，几乎是他臂力的极限，但必须试试！
他猛地拉掉手雷的保险销，估算着延时，用尽全身力气，朝着11点方向那片废墟的二层窗口，狠狠地将手雷抛了出去！
手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Feuer!* （开火！）*Hilfe!* （救命！）*Deutsche Soldaten!* （德国士兵！）”几乎在手雷脱手的瞬间，李阳朝着吓傻的弗里茨发出一声低吼！
弗里茨像是被电击了一样，扯着嗓子，发出了破音般的、凄厉至极的尖叫：“*Hilfe!* 第11巴伐利亚团！救我们！！！”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战场上异常刺耳。
就在他尖叫的同时——
“轰！！！”
手雷精准地在那片废墟的二层窗炸了！火光一闪，浓密的烟尘和碎砖块瞬间腾起，暂时遮蔽了窗口的视野！
“就是现在！”
李阳咆哮一声，用肩膀顶着担架，像是发疯的公牛，朝着近在咫尺的德军铁丝网缺口，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
“咻——！”“咻——！”
至少两发子弹从不同的方向射来！一发打在他刚才的位置，另一发，则精准地射向了声音的来源——那个还在尖叫的、固定在担架上的弗里茨！
“呃啊！”弗里茨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变成了一声短促的、被强行打断的惨嚎，身体猛地一颤，鲜血从他胸口喷涌而出。
李阳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他所有的意志和力量都用于奔跑，冲向那道代表着生的铁丝网缺口。他能听到身后德军堑壕里终于响起了密集的枪声，那是友军在进行火力压制。
子弹在他身边噗噗作响，但他冲得义无反顾。
终于！他连人带担架，一个恶狗扑食，狼狈不堪地摔进了德军前沿堑壕的泥水里！
安全了！
他趴在冰冷的、混合着积水和烂泥的堑壕底部，像离开了水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几个德军士兵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想要扶起他，嘈杂的德语询问声在他耳边嗡嗡作响。
但他什么都听不清。
他的目光，越过堑壕的边缘，看向外面那片依旧被死亡笼罩的无人区，看向那个躺在担架上一动不动的、胸口中弹的步兵弗里茨。
【任务：生存第二步。（己完成）】
【奖励：伤势轻微缓解（己发放）。技能：基础战场急救（己发放）。】
系统的提示音准时响起。
一股更明显的暖流缓解着他身体的疼痛，更多的急救知识涌入脑海。
但他感受不到任何喜悦。
只有一种冰冷的、沉重的、名为“算计”的东西，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心脏上，几乎让他窒息。
他活下来了。
用另一个人的命，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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