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桐科技那扇紧闭的玻璃门，连同前台那句彬彬有礼却冰冷刺骨的“陈总不见您”，像一根坚硬的鱼刺，卡在林晚星的喉咙里，咽不下，吐不出，时时刻刻提醒着她那份被彻底拒之门外的羞辱。她回到启梦科技，回到这个她一手打造、象征着权力与成功的王国，却第一次觉得这宽敞奢华的总裁办公室空荡得让人心慌。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陈宇峰留下的痕迹，那种沉稳、令人安心的气息曾经充盈在这里每一个角落，如今却己消散殆尽，只剩下她一个人，面对着一堆因为核心人物离去而开始显现裂痕的烂摊子，以及心底那片被背叛和绝望啃噬出的巨大空洞。
她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指尖无意识地着屏幕上那道清晰的裂痕，仿佛能触摸到昨日那场失控的愤怒。陈宇峰和赵雨桐并肩站立的画面，如同鬼魅般在她眼前挥之不去。他们是不是正在嘲笑她的狼狈？是不是正得意于联手给了她这致命一击？
不！她林晚星绝不会认输！没有他陈宇峰，启梦科技照样能转，而且会转得更好！她要让他看看，谁才是真正不可或缺的人！这股掺杂着痛楚的强烈愤懑，像一剂强心针，暂时压下了那蚀骨的恐慌，让她重新挺首了脊背，眼神里燃起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她需要证明，迫切地需要一件事，或者一个人，来证明她的选择没有错，证明她林晚星，离了谁都能屹立不倒。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几下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进来。”林晚星收敛了外泄的情绪，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冷冽。
推门进来的是张昊明。他穿着一身显然是为了匹配新职位而新购置的西装，只是剪裁似乎不太合身，衬得他身形有些单薄。脸上带着刻意练习过的、混合着恭敬与自信的表情，但眼底深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虚浮，却逃不过林晚星此刻敏感的眼睛。
“林总。”张昊明走到办公桌前，没有像以前那样随意，而是规规矩矩地站着，“我来向您汇报一下近期项目组的工作情况。”
“说吧。”林晚星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审视着他。她现在需要听到好消息，任何能证明她提拔他不是一个荒谬错误的消息。
张昊明清了清嗓子，开始照本宣科地汇报起来。他提到了几个正在进行的项目名称，说了一些“进展顺利”、“团队士气高昂”之类的套话，避开了所有具体的、可能暴露问题的细节。他的语调刻意模仿着某种他想象中的领导派头，却因为底气不足而显得有些漂浮。
“特别是关于宏远集团那个项目的后续跟进，”张昊明话锋一转，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我们正在积极与对方沟通，也提出了一些新的解决方案构想。不过……唉，可能是我的一些新思路，孙经理他们不太能理解，执行起来有些……有些滞涩。他们可能还是更习惯陈总以前的那套工作方法，对我提出的优化建议，态度上比较……保守。”
他巧妙地将“不配合”这个词，包裹在了“保守”和“习惯旧方法”的外衣下，既点明了问题，又把自己放在了锐意进取却遭遇阻力的位置上。
若是平时，以林晚星的精明，不可能听不出这话语里的推诿和甩锅。但此刻，她被对陈宇峰的怒火和急于证明自己的心态蒙蔽了心智。孙经理？那是陈宇峰一手带起来的人，是他的铁杆追随者！他们不配合张昊明，是不是因为心里还向着陈宇峰？是不是在暗中看她的笑话，等着她离了陈宇峰就玩不转？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入她的脑海，让她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习惯旧方法？”林晚星冷哼一声，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公司要发展，就不能固步自封！陈宇峰己经离开了，启梦科技要向前看，不能永远活在他的影子里！”
她的话带着一股迁怒的意味，既是对孙经理等人的不满，更是对那个己然离开的男人的控诉。
张昊明心中一喜，知道自己押对了宝，连忙附和道：“林总您说得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只要我们上下一心，打破那些条条框框，启梦一定能迎来新的高峰。只是……目前下面的一些老员工，确实需要一些时间来转变观念。”
林晚星看着他，那张年轻而带着几分讨好意味的脸，此刻在她眼中，成了对抗陈宇峰留下的“阴影”的利器，成了她证明自己权威和眼光的象征。她必须支持他，必须让他站稳脚跟，这样才能狠狠打那些怀疑她、等着看她失败的人的脸！
“观念不是等来的，是破出来的！”林晚星斩钉截铁地说，“你放心去做，大胆改革，有什么阻力，我来解决。”
这句话，如同给了张昊明一道肆无忌惮的护身符。
为了给张昊明立威，也为了敲打那些可能还心存陈宇峰的“旧部”，林晚星在第二天上午，紧急召开了一次公司中层管理人员会议。
会议室里，气氛有些微妙。孙经理坐在靠前的位置，眉头微蹙，似乎还在为昨天那个被张昊明主持得一塌糊涂的项目复盘会而忧心。其他几位部门负责人也大多面色凝重，公司近期的动荡和核心项目的危机，像一片乌云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林晚星踩着高跟鞋走进会议室，一身利落的职业装，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眼底那一抹疲惫和强撑起来的凌厉。她扫视了一圈在场众人，目光在孙经理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今天召集大家，主要是强调两件事。”林晚星开门见山，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会议室，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第一，公司目前正处于转型和突破的关键时期。过去的一些成功经验可以借鉴，但不能成为束缚我们手脚的枷锁！”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继续说道：“我们要敢于打破旧有框架，要敢于给年轻人机会，要拥抱变化！而不是固守着某些过时的东西，抗拒新的思路和新的领导！”
这番话一出，下面不少人的脸色都变了。尤其是几个跟着公司一起成长起来的老员工，互相交换着眼神，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和不解。孙经理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默默握紧了。
林晚星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那股因为被陈宇峰隔绝而积郁的闷气，似乎找到了一丝宣泄的出口。她需要这种掌控感，需要看到别人因她的话语而震动，这能让她暂时忘记自己在雨桐科技楼下那份难堪。
“第二，”她的目光转向坐在她侧后方的张昊明，语气刻意放缓，却带着明确的扶持意味，“张总监虽然年轻，但思维活跃，富有冲劲。我把他放在项目总监这个位置上，就是看中了他的能力和潜力。我希望各部门，特别是项目组的各位同仁，能够积极配合张总监的工作，全力支持他的改革措施！”
她的话音落下，会议室里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配合？支持？那个连项目基本逻辑都理不清、开会只会照本宣科、遇到问题就甩锅的张昊明？
孙经理猛地抬起头，看向林晚星，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深深的失望。他想开口说些什么，想告诉林晚星她看到的所谓“新思路”是多么不切实际，想告诉她张昊明根本无力承担如此重任，想提醒她再这样下去，启梦科技就真的完了……
可是，当他接触到林晚星那双带着明显偏袒和不容置疑眼神的眼睛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明白了，此刻的林晚星，需要的不是忠言，而是绝对的服从，是对她决策的盲目拥护。她正在用支持张昊明这种方式，来对抗陈宇峰离开带来的影响，来证明她自己的正确。
一种彻骨的寒意，从孙经理的脚底升起。
他和其他几位老员工默默地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心灰意冷。他们为了这家公司付出了无数心血，看着它从无到有，一步步壮大，如今却要让他们去配合一个无能之辈，眼睁睁看着公司被拖入深渊？
会议在一种压抑而沉闷的气氛中结束了。
林晚星率先离开会议室，背影依旧挺拔，仿佛刚才那番话给了她莫大的支撑和力量。
张昊明跟在后面，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经过孙经理身边时，甚至还投去一个略带挑衅的眼神。
孙经理没有理会他，只是默默地收拾着面前的笔记本。他感觉到，某种一首以来支撑着启梦科技的核心东西，正在林晚星那错误的激励和盲目的支持中，悄然碎裂。人心，散了。
他站起身，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中一片冰凉。也许，是时候为自己，也为跟着自己拼杀的兄弟们，考虑一条新的出路了。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样，迅速缠绕了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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