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板那通电话带来的寒意尚未完全从骨缝间散去，办公室的门就又一次被敲响。这一次的敲门声显得犹豫而怯懦，带着明显的不安。林晚星甚至不用抬头，就知道门外是谁。她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翻涌的烦躁，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进来。”
张昊明几乎是贴着门缝挤进来的。他脸色灰败，眼窝深陷，头发也有些凌乱，完全没了平日里那刻意维持的、人模狗样的姿态。他不敢看林晚星的眼睛，垂着头，像个等待审判的囚徒，一步步挪到办公桌前。
“林……林总……”他开口，声音干涩发颤，带着浓重的鼻音，仿佛刚刚哭过。
林晚星没有应声，只是用那双冰冷而疲惫的眼睛审视着他，像是在看一件毫无价值的瑕疵品。
这沉默的注视让张昊明更加惶恐。他猛地抬起头，脸上瞬间布满了悔恨和恐惧交织的表情，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
“林总！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他带着哭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哀求，“是我没用！是我能力不够！辜负了您的信任和栽培！在会上……在会上让您和公司丢尽了脸面！”
他一边说，一边用袖子胡乱地擦着眼泪，那副狼狈不堪的样子，让林晚星胃里一阵翻涌，涌起强烈的厌恶。她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没有担当、遇事只会哭哭啼啼的男人。
然而，在那浓烈的厌恶之下，一丝极其微弱的心软，却也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毕竟，这是她亲手提拔起来的人，是她用来对抗陈宇峰“阴影”、证明自己眼光的“作品”。如果他彻底被否定，那岂不是也印证了她林晚星识人不明、决策愚蠢？
“我知道我笨，我学得慢……”张昊明见她没有立刻发作，像是抓住了一线生机，更加卖力地表演，扑通一声，竟然半跪半趴在办公桌的边缘，仰着脸，泪眼婆娑地望着她，“但是林总，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就最后一次！我发誓，我一定拼了命去学！不吃不睡我也要把那些技术啃下来！我一定跟上进度，绝不再给您丢人！求您了，别放弃我……”
他声泪俱下，言辞恳切，将自己放在了卑微到尘埃里的位置。
林晚星看着他那张写满恐惧和乞求的脸，内心陷入了剧烈的矛盾挣扎。
理智告诉她，这个人根本不堪大用。他的能力天花板就在那里，再多的资源和时间砸下去，恐怕也只是浪费。撤换他，找一个真正有能力的人来接手，哪怕是临危受命，或许是挽救宏远项目唯一的希望。
可是，撤换他，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要当着全公司，当着所有投资人，尤其是当着河对岸那两个人的面，亲口承认自己犯了一个多么低级而致命的错误——她林晚星，为了一个草包，逼走了真正的栋梁陈宇峰，并且在这个草包将公司拖入深渊后，才不得不狼狈地纠正。
这个脸，她丢不起。这份自我否定，她那被骄傲支撑着的、早己摇摇欲坠的尊严，承受不住。
而且，撤掉他，又能换谁上？孙经理己经走了，其他几个有能力的老员工，人心早己浮动，谁能保证他们就会真心实意地接手这个烂摊子？谁能保证他们不会成为第二个孙经理？
短时间内，她根本找不到一个可以信任、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带实习生回家的老婆后来悔疯了 并且有能力力挽狂澜的替代者。
巨大的压力像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感到窒息。一方面是残酷的现实和可能彻底崩盘的项目，另一方面是岌岌可危的个人权威和无法承受的否定。
在这令人绝望的二选一面前，路径依赖和一种赌徒般的侥幸心理，开始占据上风。
也许……也许张昊明这次是真的怕了，真的会拼命呢？也许再多给他一些支持，调动公司全部的资源去辅助他，或许……或许就能创造出奇迹？也许宏远集团那边，看在他们如此“努力”的份上，会再多给一点点耐心？
这个念头，像黑暗中滋生的有毒藤蔓，迅速缠绕了她的决策神经。
她看着依旧跪趴在桌前，哭得几乎要晕过去的张昊明，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疲惫和某种下定决心的狠厉。
“起来！”她的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张昊明被她一喝，吓得止住了哭声，连滚带爬地站起身，依旧低着头，不敢看她。
林晚星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犹豫和不安都压下去。她按下了内部通话键，语气恢复了惯有的冷硬和决断：
“王助理，进来一下。”
王助理很快推门而入，看到办公室里诡异的气氛和张昊明那副狼狈相，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但什么也没问。
“王助理，”林晚星的目光扫过张昊明，最终落在王助理身上，“从现在起，你协调公司所有技术资源，包括外部聘请的顾问团队，全力辅助张总监攻克宏远项目的技术难关。我需要你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出一份能够说服宏远集团的、详细的技术解决方案。”
她顿了顿，语气加重，带着破釜沉舟的意味：“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加班加点，封闭开发，都可以！所有相关部门，必须无条件配合！谁在这个时候掉链子，立刻滚蛋！”
王助理心中一凛，立刻点头：“是，林总，我明白。”
张昊明听到这番话，如同听到了特赦令，脸上瞬间焕发出一种死里逃生的光彩，忙不迭地保证：“谢谢林总！谢谢林总！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我一定……”
“够了！”林晚星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我要的不是空话，是结果！滚出去，立刻去工作！”
“是！是！”张昊明连连鞠躬，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办公室。
门再次关上。
林晚星靠在椅背上，感到一阵虚脱般的无力。她知道，自己刚刚下了一个极其艰难，并且很可能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她是在用公司所剩不多的资源和宝贵的时间，去赌一个渺茫的可能性，去填补一个根本无法填补的能力鸿沟。
这更像是一场豪赌，赌注是启梦科技最后的生机和她个人的声誉。
而赌赢的概率，微乎其微。
但此刻，她己别无选择，或者说，她那被骄傲和偏执蒙蔽的双眼，让她看不到那条名为“承认错误、及时止损”的，或许更艰难却唯一正确的路。
维持原状，成了她在巨大压力和路径依赖下，做出的最终抉择。而这个抉择，正将她和启梦科技，推向更深的、未知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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