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华灯初上。林晚星独自驾车前往聚会所在的酒店,握着方向盘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比约定时间提前了近一个小时到达,仿佛唯有占据先机,才能在这场未知的重逢中获得一丝可怜的安全感。
酒店包厢布置得温馨而怀旧,墙上挂着仿制的老照片和励志标语,试图唤起大家对青葱岁月的记忆。巨大的圆桌铺着洁白的桌布,餐具熠熠生辉,尚未有其他人到来,只有服务员在轻声做着最后的准备。
林晚星站在门口,目光迅速扫过整个包厢,如同一个精明的猎手在勘察地形。她最终选择了一个靠里、略微偏离主灯照射的位置坐下。这个座位巧妙极了,既能将入口处的情形尽收眼底,又恰好被一盆高大的绿植投下的阴影遮掩几分,不至于一进门就被轻易发现。
服务生为她斟上茶水,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刻意维持的镇定。她道了声谢,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包厢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一下下敲打着鼓膜。她端坐着,背脊挺得笔首,维持着优雅的姿态,目光却不受控制地、一次又一次地飘向那扇紧闭的包厢门。
每一次门外传来脚步声或说笑声,她的心都会骤然提起,呼吸也随之屏住,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期待着那扇门被推开,又恐惧着走进来的会是谁。
她不停地低头看腕表,表盘上秒针缓慢的移动几乎成了一种折磨。手指无意识地整理着本就一丝不苟的头发,抚平裙摆上根本不存在的褶皱,反复调整着面前餐具的位置,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泄露着她内心的焦灼与不安。
她在脑海中一遍遍预演着可能发生的场景。如果他独自前来,如果他恰好坐在她附近,如果……她有勇气走过去,哪怕只是说一句“好久不见”,哪怕只是得到一个冷漠的点头,或许,就能稍稍填补一些她内心那巨大的空洞和悔恨。这卑微的期待,像黑暗中唯一的光点,支撑着她坐在这里,忍受着这漫长的、充满未知的等待。
终于,约定的时间临近,包厢门开始被频繁地推开。
“哎呀!李强!你小子胖了啊!”
“张丽!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漂亮!”
“班长!辛苦辛苦!”
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带着惊喜的笑容涌入,安静的包厢瞬间被寒暄声、欢笑声和追忆往昔的嘈杂填满。空气变得热络起来,同学们互相打着招呼,交换着近况,气氛逐渐升温。
林晚星强迫自己挤出一丝笑容,对投向她的目光点头致意,回应着几句客套的问候。“林总现在可是大忙人啊!”“晚星越来越有女强人风范了!”这些奉承话此刻听在耳中,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讽刺。她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大部分注意力依旧牢牢锁定在门口,像一座即将喷发却又强行压抑的火山。
就在包厢内气氛最为热烈的时候,那扇雕花的木门,再次被轻轻推开。
原本嘈杂的声浪,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扼住,出现了片刻奇异的凝滞。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门口。
陈宇峰和赵雨桐,并肩站在那里。
陈宇峰穿着那套赵雨桐为他精心挑选的深蓝色休闲西装,合身的剪裁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褪去了商场上的凌厉,多了几分沉稳俊朗的儒雅。而他身旁的赵雨桐,一袭简洁的米白色连衣裙,款式大方,面料考究,衬得她肌肤白皙,气质温婉动人。她的一只手,正自然地、轻轻地挽着陈宇峰的臂弯。
两人并没有过分亲密的举动,仅仅是这样一个并肩而立、臂弯相挽的姿态,却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与和谐。灯光落在他们身上,仿佛为他们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他们就像是约定好一同出席任何场合的伴侣,自然,从容,般配得刺眼。
这一刻,包厢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几乎所有老同学的脸上都闪过惊讶、了然、探究,最终化为意味深长的沉默。当年形影不离的“铁三角”,以这样一种方式重现,其中的物是人非,足以让所有知情人心中唏嘘。
林晚星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从头顶窜遍全身,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了。
她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变得惨白如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猛地一缩,随即传来一阵尖锐的、几乎让她无法呼吸的剧痛。那短暂的、寄托了她全部卑微希望的泡沫,“啪”地一声,彻底碎裂,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他来了。
但不是一个人。
他和赵雨桐一起,以如此亲密、如此登对的姿态,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她甚至没有勇气去迎接陈宇峰可能投来的目光,更无法面对赵雨桐。在那阵几乎让她晕厥的冲击之下,她猛地垂下了头,浓密的长发顺势滑落,遮掩住了她瞬间失态的神情和苍白的脸颊。她死死地盯着自己面前洁白的骨瓷餐碟,仿佛要将那光滑的釉面看出一个洞来,握着茶杯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微微颤抖。
周围喧闹的人声仿佛瞬间远去,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玻璃。她被困在自己的座位上,被困在那盆绿植投下的阴影里,像一个突兀而多余的存在,被那门口无比和谐、无比光鲜的一幕,对比得狼狈不堪,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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