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条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通道。
两侧墙壁上柔和的白色光带,像两条沉默的河流,引领着他们走向未知的深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味道,混杂着消毒水的无菌气息、高负荷运转的电子元件散发出的微焦,以及一种……类似于雨后森林深处,泥土与植物混合的清新。
苏晚跟在他身后,相隔五步之遥。
这是一个微妙而安全的距离。既不至于跟丢,又不至于因太过靠近而引来他可能的、无法预测的反应。
她的感官,在经历过极致的悲恸与恐惧后,变得异常敏锐。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那擂鼓般的心跳,和,那因为紧张而变得粗重的呼吸。但,她听不到他的。
她听不到他的心跳,也听不到他的呼吸。
他行走时,那堪称完美的身体,没有丝毫多余的起伏与晃动。每一步的距离,都像是用最精密的仪器测量过一般,分毫不差。他就那么,沉默地,走在光带的指引下,像一个,被设定了终极目标的,最高级的人形兵器。
苏晚的目光,死死地,锁着他宽阔而挺拔的背影。
曾几何时,这个背影,是她最安心的港湾。无论遇到多大的风浪,只要看到这个背影,她就知道,自己是安全的,是被保护的。
可现在,这个熟悉的背影,却带给了她,一种,深入骨髓的,陌生与寒意。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双幽蓝色的、非人的眼眸。她努力地,在脑海中,回忆着,属于顾晏尘的一切。
他为她做饭时,在厨房里,那笨拙又认真的模样。
他为她吹头发时,指尖,穿过她发丝的,温柔触感。
他在深夜,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边,用低沉沙哑的声音,一遍遍,唤她“晚晚”时的,无尽宠溺。
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这些,都是,构成她生命的,最温暖的记忆。
它们,不可能,就这么,被一堆,冰冷的蓝色数据流,彻底抹去!
不可能!
苏晚在心中,一遍遍地,对自己说。这与其说是一种信念,不如说是一种,自我催眠。她需要这份催眠,来支撑着她,在这片,充满了死亡与未知的绝境里,继续走下去。
通道的尽头,是一扇,比“创世之门”更加宏伟的,圆形巨门。
门上,没有任何,机械结构。整扇门,呈现出一种,乳白色的、温润如玉的质感。门的正中央,镌刻着一个,极其复杂的、由无数发光的金色丝线,构成的,生命之树的图样。
当那个“人”,走到门前时,他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做任何动作。
只是,静静地,站着。
下一秒,那扇门上,生命之树的图样,仿佛,感应到了什么,骤然,光芒大盛!
金色的光芒,如同拥有生命的活水,顺着图样的纹路,迅速地,流遍了整扇巨门!
紧接着,那扇,看似,毫无缝隙的乳白色巨门,竟然,从中央开始,化为了,亿万个,闪烁着柔光的,微小粒子,如同一阵,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缓缓地,向两侧,消散、隐去。
门,开了。
一股,比之前,浓郁百倍的、充满了生命气息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
苏晚,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她,看到了,门后的景象。
然后,她,彻底地,呆住了。
那不是,她想象中,任何一种,实验室该有的样子。
那是一个,巨大到,超乎想象的,纯白色,圆形空间。
空间的穹顶,高不见顶,散发着,如同,清晨第一缕阳光般,柔和而明亮的光。穹顶之下,是一层又一层,环形的、悬浮在空中的,透明平台。平台上,摆放着,无数,苏晚,从未见过的、造型奇特的,精密仪器。无数道,淡蓝色的全息投影屏幕,在空中,无声地,起伏、流动,上面,闪烁着,瀑布般,滚动的,复杂基因数据。
整个空间,安静,圣洁,充满了,一种,近乎于神圣的,秩序感。
而在,这个,巨大空间的,最中央。
一颗,由纯粹的、柔和的,金色光芒,构成的,参天巨树,正,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
那棵树,是如此的,庞大,壮观!
它的根系,深深地,扎根于,虚空之中。繁茂的枝干,向着西面八方,无限地,延伸,仿佛,要将整个,穹顶,都尽数,笼罩。每一片,由光芒构成的叶子上,都,清晰地,烙印着,一个,复杂无比的,基因螺旋图谱。
亿万片叶子,就代表着,亿万种,不同的,生命形态。
这就是……
“遗产”……
那份,足以,让世界,为之疯狂的,“完整的人类基因图谱序列库”!
苏晚,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终于,亲眼,见到了,这个,引发了所有悲剧的,根源。
它,比她想象中,还要,震撼,还要,……美丽。
也,还要,……恐怖。
这,哪里是什么,序列库?
这,分明就是,传说中,上帝,用来创造世界的……“生命之本源”!
那个“人”,对周围那,足以让任何一个生物学家,都为之疯狂的景象,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兴趣。
他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就是,那棵,位于中央的,金色光树。
他,迈开脚步,顺着一条,由光芒,铺就的,悬浮阶梯,一步一步,向着那,神圣的,光树,走了过去。
“顾晏尘!”
苏晚,终于,无法再,保持沉默!
她,冲着那个,决绝的背影,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声喊出了,这个,早己,刻入她灵魂的名字!
那个背影,微微,顿了一下。
只有,一瞬间。
短暂到,让苏晚,几乎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然后,他,继续,向上走去。
没有回头。
没有,丝毫的,回应。
苏晚的心,一点一点地,沉入了,最深的,冰海。
但,她,没有放弃。
“你答应过我的!”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带着,一丝,绝望的哭腔,“你说过,等这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就回家!你说,要在院子里,种满我最喜欢的,栀子花!”
“你忘了吗?!”
“我们家的地址!江城,星月湾,一号别墅!那是我们的家啊!”
“还有……还有我们的戒指!”苏晚,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无名指上,那枚,款式简单的,铂金戒指,“这是我们,结婚的信物!你说过,这辈子,都不会,摘下来的!”
她,将自己,所有,能够想到的、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独家记忆,像一把把,最锋利的,钥匙,疯狂地,投向那个,被冰封的,灵魂。
她,期盼着,哪怕,只有一把钥匙,能够,撬开那,坚冰的一角。
然而,没有。
那个背影,始终,没有,为她,停留片刻。
他,终于,走到了,那棵,巨大的金色光树前。
他,缓缓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棵光树的,瞬间。
那个,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再一次,响彻了,整个,“伊甸园”。
【基因序列……匹配。】
【精神阈值……匹配。】
【权限等级……最高。】
【最终继承者资格……确认。】
【‘普罗米修斯’最终遗产……‘创世纪’……即将,进行,所有权移交。】
伴随着,宣告般的话语。
那棵,巨大的金色光树,光芒,骤然,变得,无比璀璨!
一道,比太阳,还要耀眼的,金色光柱,从树干的中央,猛地,射出!瞬间,笼罩了,那个“人”的,全身!
他,沐浴在,那神圣的,金光之中,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类似于,满足与……陶醉的,表情。
仿佛,一个,离家多年的,游子,终于,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又像一个,君临天下的,帝王,终于,登上了,那,独属于他的,至尊王座。
苏晚,无力地,瘫坐在,冰冷的,阶梯上。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她最爱的人,在她的面前,一点一点地,变成,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神”。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她的顾晏尘……真的,回不来了。
然而。
就在,苏晚,心如死灰,万念俱灰的,那一刻。
那个,冰冷的电子音,却,再一次,响了起来。
【警告。】
【检测到,未授权,生命体。】
【基因序列:纯种人类(Primitive Human)。】
【精神阈值 警告!精神阈值,存在,强烈情感链接!】
【判定:B-7区,最高优先级,清理目标。】
【定义:情感变量(Emotional Variable)。】
【指令:继承者,为完成最终的‘创世纪’移交,请,清除,最后的情感变量。】
【目标:苏晚。】
【执行方式:抹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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