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出生之前，我就认识她了。”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冰潭的石子，虽然没有掀起惊涛骇浪，却在苏晚的心湖深处，漾开了一圈又一圈复杂难言的涟漪。
她怔怔地看着他，忘了流泪，也忘了质问。
顾晏尘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了遥远而不可及的过去。他英俊的面容上，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哀伤和……怀念。那种情绪，如此真实，如此沉重，让苏晚的心也跟着不由自主地揪紧了。
“那时候，我还不是现在的顾晏尘。”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在叙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我……经历了一段很糟糕的、不堪回首的岁月。”
他没有具体说那段岁月里发生了什么，但苏晚能从他紧握的拳头和微微泛白的指节上，窥见那段往事背后隐藏的惊涛骇浪。
“是她，在那段最黑暗的日子里，给了我唯一的光。”
顾晏尘的视线，从苏晚脖颈间的月牙项链，缓缓移到了她的脸上，目光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她不知道我的身份，我也不知道她的全名。我们只是萍水相逢。我当时……又脏又狼狈，像条无家可归的野狗，所有人都对我避之不及。只有她，会把她自己都舍不得吃的面包分给我一半，会笑着对我说‘天会晴的’。”
“她就像……一道光。”顾晏尘重复了一遍，闭上了眼睛，仿佛在回味那段记忆里唯一的温暖，“一道足以照亮整个黑暗世界的光。”
苏晚彻底愣住了。
她从未想过，真相会是这样。
在她的想象中，顾晏尘和母亲之间，或许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或许有过什么复杂的利益纠葛。却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样一段……近乎于救赎的往事。
她的母亲，在她不知道的过去，曾像一个小太阳一样，温暖过一个身处绝境的少年。
而那个少年，就是眼前这个强大到无所不能的男人。
“这个挂坠，”顾晏尘睁开眼，拿起桌上那个银质挂坠，轻轻着，“是我离开时，她送给我的。她说，希望我看到它，就能想起那些温暖的日子，不要被黑暗吞噬。里面的照片，是我后来想尽办法才找到的。”
“对我而言，它不是别的，而是一个信物，一个提醒我……永远不要变成自己最憎恶的样子的警示。”
他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记忆深处艰难地挖掘出来。
苏晚的心，乱成了一团麻。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有些感人。它完美地解释了挂坠的来历，也解释了他对母亲那份特殊的感情。
可……这就能完全洗脱她的“替身”嫌疑吗？
“所以，”苏晚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颤抖和不确定，“你娶我，还是因为……我长得像她？”
这才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顾晏尘闻言，定定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眸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郑重。
“最初，注意到你，的确是因为你的眉眼，让我想起了她。”他没有否认，坦诚得让苏晚的心又是一沉。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但决定娶你，并且，只想娶你的那个人，是你，苏晚。”
他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强大的气息再次将她笼罩。这一次，却没有了之前的压迫感，反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查过你的资料。你在苏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你为了你的梦想付出了多少努力，你被背叛时有多么狼狈却依旧没有丢掉骨子里的骄傲……这些，我都看在眼里。”
“我看到的，不是她的影子，而是一个鲜活的、坚韧的、会哭会笑，会为了梦想而闪闪发光的灵魂。是你，让我觉得，这场婚姻，或许会很有趣。”
“苏晚，”他低头，与她西目相对，墨色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她此刻泪眼婆娑的模样，“我承认，我最初的接近，动机不纯。但从我们领证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顾晏尘唯一的、名正言顺的太太。我给你的所有，都是因为你是你，而不是因为你是谁的女儿。”
他的声音，像是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苏晚的心上。
苏晚的脑子一片混乱。
她该相信他吗？
理智告诉她，这或许只是他为了稳住自己而编造的另一套说辞。
可情感上，她却又忍不住想要去相信。因为他的眼神太过真诚，他话语里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发自肺腑。
尤其是那句“你不是她的影子，而是一个鲜活的灵魂”，精准地击中了她内心最柔软、也最脆弱的地方。
她最怕的，就是被当成一个没有自我、没有灵魂的替代品。
而他，却给了她最高的肯定。
看着她依旧犹豫不决、满眼挣扎的模样，顾晏尘心中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信任这种东西，一旦破碎，就很难再重新建立。今晚的事情，是他考虑不周，是他急于处理别的事情而疏忽了，才造成了这样无法挽回的伤害。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完全相信我。”他放缓了语气，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和……请求，“我不能告诉你全部的真相，是因为那段过去，牵扯了太多……连我自己都不愿再触碰的黑暗。我不想让你被那些肮脏的事情所沾染。”
“给我一点时间，好吗？”他伸出手，这一次，没有强硬地抓住她，而是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等到时机成熟，我会把所有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在那之前，别说离婚，也别推开我。就当是……给我一个弥补和证明的机会。”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近乎于恳求。
这与他平日里那个杀伐果断、说一不二的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苏晚的心，彻底动摇了。
她看着他眼中的疲惫和真诚，看着他小心翼翼的触碰，心中那股滔天的怒火和委屈，不知不觉间，己经被抚平了大半。
她没有回答，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但她没有再甩开他的手。
这个细微的动作，己经给了顾晏尘答案。
他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
他这才注意到，苏晚的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嘴唇也毫无血色。她在这里跟他对峙了这么久，早己是强弩之末。
“回房休息吧。”他不由分说地将她打横抱起。
“啊！”苏晚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冷木清香，让她的身体瞬间僵住。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她挣扎了一下，声音微弱。
“别动。”顾晏尘的语气不容置喙，抱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你现在需要休息。”
他的脚步很稳，将她抱回了主卧，轻轻地放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他没有离开，而是转身去浴室，端了一杯温水出来，递到她唇边。
“喝点水。”
苏晚看着他，眼神复杂。他刚刚才展现了那么强势霸道的一面，转眼间，却又变得如此体贴入微。
这个男人，到底有多少面？
她就着他的手，小口地喝了半杯水，干燥的喉咙总算舒服了一些。
“睡吧，”顾晏尘放下水杯，替她掖了掖被角，“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说完，他便转身，似乎准备去客房或者书房。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苏晚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忽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顾晏尘的脚步顿住了。
他回头，不解地看着她。
“别走。”苏晚低着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却又无比清晰。
她怕。
今晚发生的一切，对她的冲击太大了。她怕自己一闭上眼，就会做噩梦。她需要身边有一个真实的存在，来驱散那些冰冷的恐惧。
而这个人，不知何时，己经变成了顾晏尘。
顾晏尘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他墨色的眼眸里，漾开了一丝极淡、却又真实无比的暖意。
他没有多问，只是重新走回床边，在她身侧躺了下来，依旧是隔着一段安全的距离。
“我在这里。”他低沉的声音，像是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苏晚缓缓地松开了他的衣角，蜷缩在被子里，背对着他。
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个强大的、带着温热体温的存在。那份真实感，让她那颗漂浮了一晚上的心，终于缓缓地，落回了实处。
房间里很安静，只剩下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苏晚紧绷的身体，在这样安宁的氛围中，一点点放松下来。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很快，她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顾晏尘才缓缓地侧过身，看着她安静的睡颜。
月光透过窗纱，柔和地洒在她的脸上，将她纤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她的眉头，在睡梦中依旧微微蹙着，似乎还残留着白天的惊惧和不安。
顾晏尘伸出手，想要替她抚平眉心的褶皱，可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他怕吵醒她。
他静静地看了许久，眼神复杂而深沉。有怜惜，有愧疚，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名为“后怕”的情绪。
就在这时，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极轻地震动了一下。
他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陈阳发来的一条信息，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刺骨。
那是一种与看苏晚时截然不同的、带着滔天杀意的冷。
他小心翼翼地起身，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他替苏晚掖好被子，然后拿着手机，悄无声息地走出了卧室，来到了外面的阳台上。
他拨通了陈阳的电话，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戾气。
“人呢？”
“顾爷，还是……没找到。对方很狡猾，像是提前预知了我们的所有行动路线，把所有线索都切断了。”电话那头，陈阳的声音充满了凝重和自责。
顾晏尘的眼中，闪过一抹骇人的血色。
“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揪出来。”他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的魔音，“我要他……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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