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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樽前对弈藏机变,夜奔府城风雪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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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下河村,从一夜的沉寂中,缓缓苏醒。

林家的小院里,也像往常一样,升起了袅袅的炊烟。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平静,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只是一场不真实的噩梦。

林晚甚至还像没事人一样,将那两大口铁锅搬了出来,倒入了新买的黄豆和花生,生火,烧油,开始制作新一天的五香豆。

浓郁的、霸道的香料味道,很快便飘散开来,弥漫了半个村子。

村口,一棵大槐树的阴影下,两个穿着寻常布衣,却掩饰不住身上那股子精悍之气的汉子,正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头儿,你说这娘们,是不是真被咱们吓傻了?这还有心思做买卖呢?”年轻一些的那个汉子,吸了吸鼻子,闻着空气中那股的香味,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刀疤脸男人,也就是昨夜的那个官差头目,此刻换上了一身便服,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却依旧锐利。他眯着眼,遥遥地望着林家院子里那个忙碌的纤细身影,冷哼一声。

“傻?我看这丫头,比猴儿都精。”他说道,“她这是在故意做给我们看,想让我们放松警惕。你给我盯紧了,她们家的一举一动,都不能放过。尤其是那个丫头,她要是敢离开我们的视线,立刻就给我跟上!”

“是,头儿!”

他们自以为隐蔽的监视,却早己落入了林晚的算计之中。

她一边不紧不慢地翻炒着锅里的豆子,一边用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村口的方向。

时辰,差不多了。

她将炒好的五香豆,分装进两个大箩筐里,然后,对着屋里喊了一声:“娘,我走了啊!”

“哎,路上小心点。”屋里,传来张氏一如既往的、带着些许沙哑的叮嘱声。

林晚推起那辆熟悉的小吃车,吱呀呀地,朝着村口走去。

当她路过那棵大槐树时,她的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偏移。她就像一个最普通的、为了生计而奔波的农家少女,满心满眼,都只有自己那两筐即将变成铜钱的货物。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那年轻的汉子,有些按捺不住了。

“头儿,就让她这么去镇上?”

“不然呢?”刀疤脸瞥了他一眼,“跟上去。记住,只准远远地看着,别打草惊蛇。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好嘞!”

年轻汉子应了一声,便悄无声息地,远远地跟了上去。

而刀疤脸,则依旧守在大槐树下,目光,如同钉子一般,死死地钉在了林家那紧闭的院门上。在他看来,只要看住了剩下的老弱妇孺,那个丫头,就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

清河镇,悦来福酒楼。

后院的一间雅室内,苏文轩听完林晚的讲述,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无比的神色。

“你是说,县衙里,有人要故意整你们?”他压低了声音,问道。

“是。”林晚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惶与无助,“苏大哥,我也不知道我们家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他们……他们说我爹是逃犯,要抓我们全家去坐牢。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想着去府城,投奔一门素未谋面的远亲,先躲一躲风头。”

她的话,半真半假。既点明了危机的严重性,又巧妙地隐去了最核心的“京城冤案”,只将祸水,引到了“县里的大人物”身上。

这样,既能博取苏文轩的同情与帮助,又不会将他,拖入一个他根本无法承受的巨大漩涡之中。

苏文轩闻言,眉头紧锁。他虽然是一介商贾,但也深知“民不与官斗”的道理。这种事情,一旦沾上,就是泼天的麻烦。

可是,看着眼前这个双眼通红,脸上写满了倔强与无助的少女,他那颗想要置身事外的心,却无论如何也硬不起来。

他想起了两人第一次合作时的场景,想起了她那双清澈而又充满自信的眼睛。

他更想起了,她所带来的“销魂肉酱”,是如何让悦来福的生意,起死回生,蒸蒸日上。

于情,于理,这个忙,他都不能不帮。

“好。”他几乎没有犹豫太久,便重重地点了点头,“林妹子,你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说,要我怎么帮你?”

林晚见他答应得如此爽快,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知道,自己没有信错人。

她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苏文轩听完,眼中闪过一丝惊叹。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在如此绝境之下,竟还能想出这般周密而又大胆的脱身之计。

“没问题。”他一拍胸脯,应承了下来,“马车的事,包在我身上。我这就去安排一个最稳妥的车夫,保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伯母和弟妹,送到指定地点。至于你……”

他看着林晚,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你一个人,千万要小心。等你脱身之后,就立刻来悦来福找我,我再想办法,送你去府城。”

“多谢苏大哥。”林晚感激地说道,“不过,就不劳烦您了。我自有脱身的办法。”

她不能再给苏文轩,增添更多的麻烦了。

两人又商议了一些接头的细节和暗号,林晚便起身告辞了。

她没有立刻离开悦来福,而是在苏文轩的安排下,从后门出去,悄悄地绕到了镇上的集市,将自己带来的那两大筐五香豆,以一个极低的价格,全部批给了几个相熟的小摊贩。

做完这一切,她才重新回到了悦来福的后厨,换上了一身伙计的衣服,开始有条不紊地,帮着后厨的大师傅们,熬制起了新一批的“销魂肉酱”。

她要做的,就是“忙碌”。

忙到让那个在暗中监视她的人,相信她今天,真的要在镇上,待上一整天。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日头,从东升,到正午,再到西斜。

夜幕,缓缓降临。

下河村,林家的院子里,始终静悄悄的。

村口大槐树下,刀疤脸汉子己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派去镇上盯梢的手下,也回来了。

“头儿,那丫头在悦来福的后厨,待了一整天,帮着熬酱料呢。看那架势,今晚估计是要通宵了。”

“通宵?”刀疤脸眉头一皱,“她家里人呢?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另一个负责监视院子的手下回报,“院门就没开过,里面黑灯瞎火的,估计是早就睡下了。”

刀疤脸沉吟了片刻。

一切,似乎都太过正常了。

可越是正常,他心里那股不安的预感,就越是强烈。

“不行。”他猛地站起身,“跟我走,进去看看!”

……

三更时分,万籁俱寂。

下河村后山的小树林里,一辆不起眼的拉货马车,静静地停在黑暗之中。

车夫压低了斗笠,警惕地观察着西周。

突然,一阵轻微的、如同猫儿走路般的脚步声,从不远处的草丛中传来。

车夫立刻打起了精神,他模仿着夜枭的叫声,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咕咕”声。

很快,草丛中,也传来了一声同样的回应。

暗号,对上了。

片刻之后,三个瘦小的身影,在夜色的掩护下,深一脚浅一脚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正是张氏和林安、林小禾。

“快,上车!”车夫没有多余的废话,立刻跳下车,帮着他们将一个小小的包袱搬上车,又将两个孩子抱了上去。

张氏最后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下河村的方向,眼中充满了不舍与担忧。

“晚儿……”

“伯母,放心吧。”那车夫安慰道,“苏掌柜都安排好了。林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我们得赶紧走了!”

张氏不再犹豫,咬着牙,爬上了马车。

车夫扬起马鞭,在马屁股上,轻轻地抽了一下。

马车,无声地,驶入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

也就在同一时间。

清河镇,悦来福酒楼的屋顶上。

一道娇小的身影,如同灵猫一般,借着夜色的掩护,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后巷的阴影里。

林晚抬头,看了一眼下河村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娘,安儿,小禾,你们一定要,平安到达。

她没有再停留,转身,便朝着与府城截然相反的,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她要去的地方,是县城。

她要去,主动地,将自己这个“诱饵”,送到那些人的面前!

她要为母亲和弟妹的逃亡,争取到,最多的时间!

……

两天后。

青州府,通往府城的官道上。

一辆急速行驶的马车,被风雪,阻断了去路。

车帘被一只苍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掀开。

车内,一个身着紫貂大裘,面容俊美,气质儒雅的年轻男子,正蹙眉看着窗外那漫天的风雪。

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老者。正是秦伯渊。

“公子,看这天气,今晚,怕是到不了府城了。”秦伯渊缓缓开口道。

那年轻男子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也罢。秦伯,前面可有能落脚的镇子?”

“回公子,前面十里,便是清河镇。”

“清河镇?”年轻男子似乎想起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就是你信上所说,那个做出了‘销魂肉酱’,还说出‘每一根梁,每一片瓦,都必须姓林’的那个有趣小姑娘,所在的地方?”

“正是。”秦伯渊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好。”年轻男子抚掌笑道,“那我们,今晚,便去会一会,这个有趣的小姑娘。”

他的话音刚落。

马车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名身着劲装的护卫,冒着风雪,策马而来,在车窗外,沉声禀报道:“公子,秦老,前面探子回报,县衙的人,正在全城通缉一个名叫林晚的少女!画像,己经贴满了大街小巷!”

车厢内,温暖如春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秦伯渊脸上的笑意,凝固了。

而那个被称为“公子”的年轻男子,那双原本带着一丝玩味的桃花眼中,却陡然间,迸射出一道,令人心悸的,彻骨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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