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
这座昔日里皇帝经筵日讲、与翰林学士们探讨经义的文雅之所,此刻,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与肃杀所笼罩。
殿外,风雪依旧肆虐,如万千冤魂在哭嚎。殿内,百余名大周朝堂之上最顶尖的文武官员,济济一堂。他们身着厚重的朝服,按照品级,分列左右,却无人敢发出一丝声响。巨大的殿堂之内,只听得见此起彼伏的、压抑的呼吸声,以及殿角铜炉中,银炭偶尔爆开的轻微毕剥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敬畏而又忐忑地,望向最高处的那两张座椅。
赵珩端坐于龙椅之上,面沉如水,一言不发。他身侧的珠帘之后,隐约可见太皇太后沈微端坐的身影,同样是静默无声。
这祖孙二人,就像两座沉默的冰山,散发出的无形压力,让殿内所有养尊处优的朝臣,都感到一阵阵发自肺腑的寒意,甚至比殿外的风雪,还要冷上三分。
他们都是在睡梦中,被那亡国之音般的警世钟惊醒,然后仓皇赶入宫中的。他们只知道,北方战事,必是出了天大的变故,但具体情形,却无人知晓。
这种未知的恐惧,才是最折磨人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御座之上的赵珩,终于缓缓地动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对着身旁的内侍,做了一个手势。
那内侍会意,立刻转身,高声唱道:“传,京畿信使营总旗,方怀安,上殿!”
话音落下,殿门被缓缓推开。
一股夹杂着雪花的寒风,倒灌而入,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紧接着,那个浑身还带着风雪寒气与血腥味的信使,方怀安,在一队禁军的护卫下,步履蹒跚地,走进了大殿。
他一进来,便跪倒在地,对着龙椅,重重地叩首。
“罪……罪卒方怀安,叩见陛下!叩见太皇太后!”他的声音,因为激动与恐惧,依旧在剧烈地颤抖。
赵珩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深吸了一口气,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冰冷的语调,开口道:“方怀安,抬起头来。将你在沧州城下,所见,所闻,一字不漏地,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再说一遍。”
“遵……遵旨。”
方怀安抬起头,看着殿下那一张张神情各异、非富即贵的面孔,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都将决定这个王朝的未来。
他强忍着心中的悲痛与恐惧,将那场惨绝人寰的背叛与屠杀,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了出来。
从左军都督张骁的临阵倒戈,到沧州叛军的倾巢而出;从背后那如同鬼魅般出现的北狄铁骑,到五万大军被西面合围的绝境;从陈远将军那决死般的冲锋,到尸山血海的修罗场……
他的叙述,混乱而又充满了血泪,却带着一种最原始、最真实的冲击力,狠狠地撞击在殿内每一个人的心上。
大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惨烈到极致的噩耗,给彻底震慑住了!
五万京营精锐!
全军覆没!
平北大将军陈远,生死不明!
叛军与北狄,竟然勾结在了一起!
这……这怎么可能?!
前几日,朝堂之上,不还是一片欢欣鼓舞,庆祝着京城平叛的大获全胜吗?怎么一转眼,天,就塌了?!
“一派胡言!”
一个尖锐的声音,打破了这死寂。
兵部尚书王崇,越班出列,指着方怀安,厉声喝道:“你这小小信使,可知,在朝堂之上,谎报军情,是何等大罪?!我大周五万精锐,陈远将军更是百战名将,岂会……岂会败得如此之惨?!定是你这厮,贪生怕死,临阵脱逃,在此妖言惑众!”
他的话,说出了殿内不少人心中的疑虑。
实在是,这个消息,太过骇人听闻,太过匪夷所思,让他们根本无法,也不愿去相信。
然而,还不等赵珩开口,内阁首辅张敬,便用一种近乎沙哑的声音,缓缓说道:“王尚书……不必再自欺欺人了。”
他从袖中,取出了一份被血水浸透、己变得皱巴巴的军报,双手呈上。
“这是……这是兵部刚刚收到的,由北境烽火台,拼死传回的最后一份军报……上面,有陈远将军的帅印……”
他的声音,透着一股无尽的悲凉。
内侍将那份军报,呈到了王崇的面前。
王崇颤抖着手,接了过来。当他看清那上面,用血写成的、潦草而又绝望的几个大字——“张骁叛,北狄至,速守京师”,以及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帅印时,他整个人,如遭雷击!
手中的军报,飘然落地。
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
“陈将军……是我……是我大周,负了你啊!”
他这一跪,这一哭,彻底击碎了殿内所有朝臣,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
恐慌,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抑制,瞬间席卷了整座大殿!
“完了……全完了!”
“五万京营覆灭,京师……京师己无兵可守了啊!”
重生太后,开局先废皇孙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重生太后,开局先废皇孙最新章节随便看!“叛军与北狄联军,少说也有二十万之众!他们若趁势南下,我等……我等皆是亡国之臣啊!”
“逃!快逃吧!往南逃!京城,守不住了!”
一时间,整个文华殿,乱成了一锅粥。哭喊声,争吵声,绝望的哀叹声,此起彼伏。刚刚还道貌岸然的国之栋梁们,此刻,却将人性中最懦弱、最自私的一面,暴露无遗。
“肃静!”
一声雷霆般的暴喝,从龙椅之上传来!
赵珩猛地站起身,一脚踹翻了身前的御案!
那张由整块金丝楠木制成的、沉重无比的御案,轰然倒地,发出一声巨响!案上的笔墨纸砚,滚落一地,一片狼藉。
这狂怒的、充满了帝王威仪的一脚,瞬间镇住了所有的混乱!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惊恐地看着那个,双目赤红,浑身散发着凛冽杀气的天子。
“逃?”赵珩的目光,如刀子般,缓缓扫过殿下每一张惊惶失措的脸,“朕的江山,还没亡!朕的京城,还未破!你们这群食君之禄的臣子,就想着要弃朕,弃你们的子民,如丧家之犬一般,仓皇南逃吗?!”
“朕问你们!你们的忠勇,何在?!你们的骨气,何在?!”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来回激荡,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那些主张南逃的官员心上,让他们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陛下息怒!”
内阁首辅张敬,再次出列,跪倒在地,“老臣……老臣失职,请陛下治罪!”
“请陛下治罪!”
徐阶、王崇等一众核心大臣,也纷纷跪倒。
赵珩看着跪了一地的臣子,胸中的怒火,稍稍平复了一些。他知道,光靠发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缓缓坐回龙椅,声音恢复了冰冷:“都起来吧。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朕要你们,立刻给朕一个章程出来。”
“战,还是守?”
“若战,兵,从何处来?将,又由谁来当?”
“若守,京师城防,如何布置?粮草军械,又能支撑多久?”
他的问题,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所有人的头上,让他们从恐慌中,稍稍冷静了下来,开始被迫去思考,这一个比一个更严峻,更致命的问题。
大殿之内,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是这一次,不再是未知的恐惧,而是面对现实的、沉重的无力感。
良久,兵部尚书王崇,才用一种极为艰难的语气,开口道:“启禀陛下……京城……京城守军,如今只剩下,负责城防的五城兵马司三万人,以及……以及皇城禁军两万人。”
“这五万人,多是负责治安巡逻之辈,未经大战,论战力,远不及覆灭的京营锐士……”
“且,其中,有多少是卫家旧部,有多少……有多少心怀叵测之徒,尚未完全肃清……仓促之间,实……实不堪大用啊。”
他的话,让刚刚才燃起一丝希望的众人,心又沉了下去。
是啊,京城,己经空了!
“户部尚书何在?”赵珩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
“老臣在。”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臣,颤巍巍地出列。
“京城粮仓,还能支用多久?”
“回陛下……若按战时配给,省吃俭用,城中存粮,最多……最多可支三月。”
三个月。
这个数字,像一块巨石,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三个月之后呢?
若是叛军围城,断绝内外,这百万军民,岂不是要活活饿死?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声音,忽然响起。
“陛下,臣,主守。”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竟是刚刚才从感业寺,随驾一同回来的户部侍郎,徐阶。
只见他越班出列,对着龙椅,沉声说道:“我京师,城高墙厚,经营百年,非朝夕可下。叛军与北狄联军,虽号称二十万,然,北狄蛮夷,不善攻城。其与叛军,亦是貌合神离,各怀鬼胎。”
“他们新胜之后,必然骄狂。我等只需,紧闭城门,深沟高垒,坚守不出,以逸待劳。不出三月,其内部,必生变故!”
“届时,陛下再下一道勤王诏,号召天下兵马,前来京师勤王。则,京师之围,自解也!”
徐阶的话,条理清晰,逻辑缜密,让殿内绝望的气氛,为之一缓。
是啊,京城,毕竟是大周的都城!只要守住,就有翻盘的希望!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徐侍郎,说得轻巧!”
说话的,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李默。他冷笑一声,说道:“勤王?天下兵马,听谁的勤王诏?东南西北,西大总督,哪个不是手握重兵,拥兵自重?卫家倒台,他们哪个,派过一兵一卒,前来相助?”
“如今京师被困,他们不落井下石,己是万幸!还指望他们,千里迢迢,来救陛下?”
“依老夫看,坚守京师,不过是坐以待毙!唯一的生路,便是……”
李默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迁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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