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内,地龙烧得极旺,暖意融融,却驱不散沈微心底那一片,自九幽深处泛起的彻骨寒意。
灯火摇曳,将她苍白的面容映在光滑如镜的金砖之上,明明灭灭,看不真切。她的指尖,正轻轻着那枚细如牛毛的“陵花针”,那冰冷的、熟悉的触感,仿佛一柄无形的利刃,正一寸一寸地,凌迟着她早己坚如磐石的神经。
镇北侯府。
陵卫。
陵花针。
这些早己被尘封在三十年血火岁月里的名字,这些她以为,此生再也无人会记起的名字,如今,却以这样一种最尖锐、最残酷的方式,毫无预兆地,刺破了时间的帷幕,带着浓重的血腥气,重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怎么会是陵花针?
三十年前,父兄蒙冤,镇北侯府一百七十三口,尽数被屠。她因身在宫中,侥幸逃过一劫,却也成了这世间,唯一的孤魂。至于那支由父亲亲手创建,忠心耿耿只认沈家血脉的“陵卫”,早己在护卫侯府的最后一战中,全员战死,无一生还。
这是当年监斩官亲口上报的奏折内容,是先帝朱笔御批,铁板钉钉的卷宗定论。
可现在,这枚独属于陵卫的暗器,却出现在了一个为“同舟会”卖命的神秘道姑手中。
一个念头,一个她甚至不敢去深思的、荒谬而又可怖的念头,如同挣脱了枷锁的恶鬼,在她脑海中疯狂地冲撞着,几乎要将她的理智,撕成碎片。
她想起了那个在灭门惨案中,被记载为“下落不明”的,自己唯一的亲妹妹。
阿青。
那个自小便跟在她身后,像个小尾巴一样,笑起来眉眼弯弯,最爱在演武场上,学着父兄的模样,挥舞着一柄比她人还高的木枪的女孩。
出事那年,她才七岁。
难道……
不。
不可能!
沈微猛地攥紧了手心,那枚毒针的尖端,深深刺入了她的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楚。这痛楚,让她那几乎要被惊涛骇浪所吞噬的神智,恢复了一丝清明。
她的妹妹,她的阿青,就算侥幸活了下来,又怎么会……怎么会为仇人效力?“同舟会”的渠帅,那个几乎可以被确定为端木朔的男人,当年,他可是亲手将镇北侯府,推入深渊的刽子手之一!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主人?”
“影”的声音,将沈微从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他依旧单膝跪在地上,头颅低垂,不敢去看主上此刻的神情,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从那具看似平静的身体里,正散发出一股,足以冻结整个宫殿的、恐怖的杀意与悲恸。
“起来。”沈微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但每一个字,却又异常的沉稳。
她缓缓松开手掌,看着掌心那个被刺出的、渗着乌血的细小伤口,眼神,一点一点地,重新变得冰冷而又锐利。
无论那道姑是谁,无论当年的真相究竟如何,现在,都不是沉溺于过去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找到她!
“将你与她交手的全部经过,一字不漏地,说给哀家听。”沈微抬起眼,目光如刀,首刺“影”的内心,“她的身形、声音、武功路数,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
“是。”
“影”站起身,开始用他那特有的、简洁而又精准的语言,飞速地复述着感业寺那一战的每一个瞬间。
“……目标身形高挑,与寻常女子相仿,但骨架偏细,应是常年修习某种极为轻灵的功法所致。她始终蒙面,声音经过处理,雌雄莫辨。兵器是一柄软剑,剑法诡异,专攻人体关节与要害,极为狠辣。但最致命的,还是她的暗器。”
“影”顿了顿,似乎在回忆着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她的暗器手法,与属下等人的路数,截然不同。看似随意挥洒,却总能从最不可思议的角度袭来。这枚‘陵花针’,便是她在被属下近身,用以逼退我等的杀招。此针,是淬了剧毒的。”
沈微静静地听着,指节,无声地敲击着身旁的紫檀木几案。
身形高挑,骨架偏细……
阿青的身形,随了母亲,自小便比同龄的女孩,要高挑一些。
轻灵的功法,诡异的剑法……
镇北侯府的家传武学《沧浪诀》,正是以身法轻灵、剑走偏锋而著称!
“影”的每一句描述,都像是一柄重锤,不断地,敲打在她那个刚刚才被强行压下去的猜测之上,让那道裂缝,越扩越大。
“她受伤了。”沈微打断了他,语气,是不容置喙的肯定,“伤在了何处?”
“影”的眼中,闪过一丝敬佩:“回主人,她左肩中了我一记‘碎骨指’,虽被她用内力强行护住,但筋骨必然受损。此外,为了摆脱围攻,她强行催动内力,心脉应也受了震荡。”
“碎骨指……”沈微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再加上强催内力所致的心脉震荡……很好。”
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毫无笑意的弧度。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阿青,那么,她所受的这种伤,普天之下,只有一种药,能最快、最有效地治愈。
那是当年母亲还在世时,专门为常年在沙场征战的父兄,所调制的独门金疮药——“九转续骨散”。其药方,只有沈家的嫡系血脉,才知晓!
而炼制此药所需的几味主药,更是极为珍稀,寻常药铺,根本不可能有。
这,便是她的机会!
一个可以,将那条隐藏在深水之下的鱼,给钓出来的,绝佳的鱼饵!
“影。”沈微的声音,瞬间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与威严。
“属下在。”
“传哀家密令,自即刻起,‘静安堂’所有在京城的暗桩,全部启动。”
“影”的身躯,猛地一震!
“静安堂”是沈微手中,最隐秘、最强大的一支力量,不到万不得己,绝不会轻易动用。此刻,主人竟要将所有力量,全部押上!
“目标,全京城,所有药铺、医馆,尤其是那些,能弄到关外奇珍药材的黑市门路!”
沈微站起身,缓步走到殿中,那双曾看尽了六十年风云变幻的凤眸之中,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与决绝。
“你们要找的,不是人。”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显得格外清晰。
“是药。”
她走到“影”的面前,压低了声音,飞快地,报出了一连串,极为生僻的药材名字。
“……血竭、龙骨、雪莲子、七叶一枝花,尤其是最后两味,年份,必须在三十年以上。”
“将这份药方,想办法,散布出去。告诉所有药铺的掌柜,若有任何人,不惜任何代价,想要购买这几味药,尤其是,同时购买这几味药……”
她的眼中,杀机毕露。
“——立刻上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盯住买药之人,顺藤摸瓜,找到他背后的人!”
“记住,哀家要的,是活口!”
“属下,遵命!”“影”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将那份药方,死死地记在了心里,随即,身形一闪,便如同一滴墨,融入了殿外的夜色之中。
偌大的宫殿,再次恢复了寂静。
顾嬷嬷走上前来,看着沈微掌心那己经开始发黑的伤口,眼中,满是心疼与担忧。
“娘娘,您的手……”
她取来药箱,小心翼翼地,为沈微挑出毒针,敷上解药。
“一个死物罢了,伤不了我。”沈微看着顾嬷嬷为自己包扎伤口,脸上那冰冷的面具,才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嬷嬷,”她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孩童般的迷茫,“你说,这世上,真的会有……死而复生的人吗?”
顾嬷嬷为她包扎的手,微微一顿。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位,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主子,看着她眼中,那从未有过的脆弱与痛苦,心中,也是一阵绞痛。
她知道,主子问的,不是自己。
她缓缓地,握住了沈微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去温暖那一片冰凉。
“娘娘,”她的声音,温和而又坚定,“老奴不知,这世上,有没有死而复生。”
“但老奴知道,二小姐的名字,叫‘青’。”
“是‘青草’的‘青’。”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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