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室里，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水泥。
林潇潇也看出了情况的严重性，她紧张地看着苏眠，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她知道，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那支抗体，在末世里，价值等同于一条命。
用一支无比珍贵的救命药，去救一个与自己非亲非故、甚至在未来可能成为累赘的小女孩，这笔交易，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亏本的。
更重要的是，这会开一个很坏的头。
今天她可以为了一个小女孩打破原则，那明天呢？当更多的幸存者出现，当他们也面临生老病死，她是不是都要一一出手相救？
她的物资不是无限的，她的善心，更应该用在刀刃上。
“眠眠……”林潇潇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声音很轻，“我们……”
苏眠抬起手，打断了她。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看着在地上不断抽搐、生命气息越来越微弱的小女孩；看着李静抱着女儿，哭得撕心裂肺；看着张德明这个中年男人，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朝着摄像头的方向，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响头，额头很快就渗出了血迹。
“苏小姐……我求求你……我给您做牛做马……我把命给您都行……求您救救我的女儿……”
张德明的哀求声，通过对讲机，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监控室里。
苏眠的表情，依旧是那样的平静，平静得近乎冷酷。
但她的内心，却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博弈。
理智告诉她，最优的选择是放弃。任由小女孩自生自灭，这样既能节省宝贵的药物，又能给张德明夫妇一个最深刻的教训——在这个堡垒里，他们的命，如蝼蚁般脆弱。
但另一个声音，却在她的脑海中响起。
她需要人手。
随着对“奇美拉计划”的了解加深，她愈发清楚，未来的战斗，绝不仅仅是她和林潇潇两个人能应付的。她需要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团队，一个绝对忠诚、绝对可靠的团队。
而忠诚，是需要培养的。
一味的威逼和压迫，只能换来暂时的顺从和恐惧。想要让一个人真正地为你卖命，你需要在他最绝望的时候，给他一根救命的稻草。
你需要，给他恩情。
张德明这个人，虽然懦弱自私，但从这几天的表现来看，他本质不坏，而且对女儿的爱是真挚的。一个能为了女儿连命都不要的父亲，只要拿捏住了他的软肋，就能将他牢牢地控制在手心。
一支抗体，换一个绝对忠诚的、可以脏活累活都抢着干的追随者。
这笔买卖，似乎……并不亏。
苏眠的目光，在监控屏幕和巨大的物资清单之间来回移动。最终，她的眼神定格在了“广谱基因抗体”那一栏后面那个庞大的数字上。
她缓缓地站起身。
“潇潇，跟我来。”
她没有去隔离室，而是首接走向了位于一楼的医疗区。
林潇潇连忙跟上，她看到苏眠从一个贴着军用标识的冷藏箱里，熟练地取出了一个密封的金属小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装着淡蓝色液体的注射剂。
“你决定了？”林潇潇轻声问。
“嗯。”苏眠点点头，“有时候，投资人心，比投资物资更重要。”
她拿着药剂，来到了隔离室的金属门前。
门内，张德明的哭喊声己经变得沙哑。
苏眠没有开门，只是按下了对讲机的按钮。她的声音，如同天神下达的谕令，清晰地传入了门内三人的耳中。
“张德明。”
听到苏眠的声音，张德明猛地抬起头，脸上又是血又是泪，表情充满了卑微的祈求。
“我这里有能救你女儿的药。”苏眠缓缓地说道，“全世界，可能只有我这里有。”
张德明夫妇的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希望光芒。
“但是，”苏眠的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冰冷而锐利，“你要想清楚，这支药用下去，意味着什么。”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意味着从今天起，你们一家三口的命，就不再是你们自己的了。是我的。我要你们生，你们就生。我要你们死，你们就得死。你们要为我工作，为我战斗，为我做任何我吩咐的事情，没有任何条件，也不能有任何怨言。”
“我愿意！我愿意！”张德明想都没想，就疯狂地点头，“只要能救欣欣，您让我做什么都行！我张德明的命就是您的了！”
“你的妻子呢？”苏眠的目光，透过摄像头，落在了李静的身上。
李静抱着女儿，早己泣不成声，她同样用力地点着头：“我们都听您的！求您救救孩子！”
“很好。”
苏眠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她按下一个按钮，隔离门下方那个用来递送食物的、厚重的金属窗口，缓缓打开。
她将那支珍贵的药剂，连同一个一次性注射器，放在托盘上，推送了进去。
“药，给你们了。怎么用，你应该知道。”苏眠冷冷地说道，“记住你们今天的承诺。”
说完，她不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就走。
金属窗口，在她身后缓缓关闭。
回到二楼，林潇潇看着苏眠，眼神复杂。
“你真的相信他们？”
“我不相信他们，但我相信人性。”苏眠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依旧肆虐的风雪，“女儿是他们唯一的软肋。只要他们的女儿还活在我的堡垒里，他们就不敢有二心。这支药，不是救命的恩典，而是一道永远无法挣脱的枷锁。”
林潇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觉得，重生之后的苏眠，变得越来越让她看不透了。但这种看不透，却让她感到无比地安心。
隔离室里，张德明颤抖着手，将那支淡蓝色的药剂，缓缓地注入了女儿小小的身体。
奇迹，发生了。
不过十几分钟，欣欣滚烫的体温开始缓缓下降，急促的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又过了半个小时，她眼皮动了动，竟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爸爸……妈妈……”
小女孩的声音虽然虚弱，但却清晰无比。
看着失而复得的女儿，张德明和李静再也控制不住，相拥而泣。
哭过之后，张德明站起身，走到那扇冰冷的金属门前，朝着外面，朝着那个他从未见过真面目的、赐予他女儿第二次生命的人，郑重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刻，他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恐惧和算计。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敬畏、感激和绝对服从的、名为“忠诚”的光芒。
苏眠在监控里，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
她知道，自己的第一颗棋子，己经彻底落稳了。
然而，就在她准备将注意力从监控屏幕上移开，去继续研究“奇美拉”芯片时，另一块负责监控堡垒外围的屏幕上，一个闪烁的红点，突然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她布置在堡垒东侧三公里外，一个伪装成岩石的被动式红外探测器，被触发了。
有东西，正在靠近！
苏眠的心猛地一紧，立刻将那个区域的远景摄像头画面调取到主屏幕上。
风雪依旧很大，能见度极低。
摄像头在风中微微摇晃，画面有些模糊。
苏眠眯起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几秒钟后，风雪中，一个模糊的、高大的轮廓，缓缓地出现了。
它不是变异生物。
那轮廓……分明是一个人！
一个穿着厚重的、看不出款式的防寒服，背着一个巨大行囊的人。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及膝深的大雪中艰难地跋涉着。
“有人来了！”林潇潇也发现了，紧张地叫道。
苏眠没有说话，只是迅速地操作着摄像头，将焦距拉到最大。
随着画面的清晰，她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那是一张年轻的、被冻得发紫的脸，嘴唇干裂，眉毛和头发上都挂满了冰霜。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
即使在如此绝境之下，那双眼睛依旧明亮得像雪夜里的寒星，充满了警惕、坚韧，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苏眠的呼吸，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陡然停滞了。
她的瞳孔，因为震惊而猛然放大。身体里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
怎么会是他？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屏幕上，那个艰难跋涉的身影，似乎也发现了隐藏在风雪中的堡垒。他停下脚步，抬头望了过来。
即使隔着三公里的距离和模糊的镜头，苏眠依然能感觉到，那道锐利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精准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紧接着，他抬起手，擦了擦护目镜上的冰霜，然后从怀里，缓缓地掏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小巧的、军用款式的望远镜。
他举起望远镜，对准了苏眠所在的、堡垒二楼监控室的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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