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婷的到访如同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涟漪虽渐渐平息，但水底的暗流却己悄然改变。肖文龙的生活似乎恢复了表面的平静，白天在五金厂“扮演”普通职员，晚上回到宿舍楼那方小小天地。然而，一些微妙的变化正在发生。
他与林小雨之间，那种“远亲不如近邻”的熟稔，似乎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亲近。她会时不时给他送点自己腌的小菜、新蒸的馒头，借口总是“做多了”；而他，也会在她晚归时，“恰好”在楼下遇到，顺手帮她将沉重的清洁工具搬上楼。两人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这种日常的互动，谁也没有捅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但空气中流淌的暖意，却比阳光城冬日的阳光更让人熨帖。
肖文龙很享受这种状态。他像个最有耐心的猎手，或者说，更像一个小心翼翼的园丁，呵护着这株在市井尘埃中悄然生长的情感幼苗，不愿用任何外界的狂风暴雨去惊扰它。他动用他的资源和能力，无声地改善着林小雨母女的生活——社区偶尔组织的“困难家庭慰问”，总是“恰巧”惠及林家；林小雨母亲需要的一种不太好买的平价药，总会“刚好”在社区诊所到货。这些安排天衣无缝，如同春雨，润物无声。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这天下午，肖文龙正在他那间小小的宿舍里，对着那台老旧电脑的屏幕，审阅一份关于非洲某个新兴市场矿业投资的风险评估报告（在他眼中，这和他看五金厂的零件清单没什么本质区别），那部用于日常伪装的普通智能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江城号码。
肖文龙眉头微蹙，还是接了起来。
“喂，是肖文龙先生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干练的年轻男声，语气礼貌而疏离。
“我是，请问哪位？”
“肖先生您好，我是苏婉婷小姐的助理，姓陈。”对方自报家门，“苏小姐本周五晚上在江城举办一场小型私人沙龙，主题是‘全球化背景下的区域经济机遇’，届时会有一些金融界和学术界的朋友参加。苏小姐特意嘱咐，诚邀您拨冗出席。”
肖文龙瞬间明白了。这绝非一次简单的学术沙龙，而是苏婉婷在经历了阳光城那场“尴尬”的会面后，发起的一次反击或者说重新评估。她想在一个属于她的、熟悉的、光鲜亮丽的主场，重新审视他。那张看似彬彬有礼的请柬背后，是探究，是不服气，或许还有一丝被大排档“冒犯”后想要找回场子的意味。
“感谢苏小姐的邀请。”肖文龙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不过我在阳光城的工作比较忙，恐怕不太方便出席这样的沙龙。”
“肖先生，”陈助理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持，“苏小姐非常希望您能来。她说，上次在阳光城匆匆一别，未尽地主之谊，这次希望能有机会弥补。而且，这次沙龙或许能为您提供一些……不同的视角。” 话语里的暗示，不言而喻——是提醒他不要安于小城，应该接触更“高层次”的圈子。
肖文龙心中冷笑。不同的视角？他掌控的资本视角，足以俯瞰整个蓝星的经济格局。但他没有立刻拒绝，因为他瞬间想到了母亲。如果首接回绝，苏婉婷很可能会通过张阿姨传到母亲耳中，这势必会引来母亲新一轮、更猛烈的“关心”和猜测。
略一沉吟，肖文龙开口道：“陈助理，请把沙龙的具体时间和地址发到我这个手机上吧。我看看工作安排，尽量协调，但不能保证一定能到场。”
“好的，肖先生，信息马上发您。期待您的光临。”陈助理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很快挂了电话。
几分钟后，详细的地址和时间信息发了过来，地点是江城一家顶级的会员制俱乐部。
肖文龙放下手机，走到窗边。楼下，林小雨正和几个环卫工同事一边说笑一边做着下班前的工具整理，夕阳给她忙碌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去，还是不去？
去，意味着要再次踏入那个他刻意远离的浮华世界，要去应对苏婉婷的试探，可能还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不去，母亲那边的压力如何化解？而且，是否会让苏婉婷，甚至母亲，更加认定他“不思进取”，从而将更多的目光投向阳光城，打破他好不容易营造的平静？
他的目光落在窗台上那两盆并排的蒜苗上，林小雨送的那盆，长势格外喜人。他又抬起手，看了看右手手套食指上那细密整齐的针脚。
或许，偶尔也需要让对方清楚地知难而退。肖文龙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如同华尔街煞星偶尔显露的峥嵘。这场在江城举办的“高雅”沙龙，或许是个机会，让某些人明白，有些界限，不容逾越。
他拿起那部老人机，发出一个简短的指令：“影，准备一下，周五晚上，去江城赴个约。低调，但要有‘分量’。”
下达完指令，他脸上的锐利尽数收敛，又恢复了那副平淡温和的模样。他推开窗，朝着楼下刚刚忙完、正准备回家的林小雨喊道：“小雨，晚上老王摊子，一起？”
林小雨闻声抬头，脸上立刻绽开明亮的笑容，用力挥手：“好呀！等我放好东西就来！”
肖文龙看着她雀跃的身影，嘴角微微上扬。江城的风波，是外界的事情。而阳光城的这碗烟火，才是他想要守护的真实。
（第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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