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野仙踪”餐厅如其名，试图营造一种远离尘嚣的自然氛围。大量运用绿植、原木和暖色灯光，环境清幽雅致，在江城属于消费不低的高档西餐厅。下午一点，午餐高峰期己过，餐厅里客人不多，流淌着舒缓的钢琴曲。
肖文龙在服务生的引导下，走向一个靠窗的位置。远远地，他就看到了那位等候在那里的女士——苏婉婷。
她与“影”提供的资料照片几乎一致，甚至更为亮眼。一身剪裁得体的浅灰色羊绒套装，衬得身材高挑，妆容精致而不浓艳，长发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手腕上戴着一块低调但价值不菲的腕表。她正微微侧头看着窗外的街景，姿态优雅，带着一种受过良好教育、见识过世界的从容和淡淡的疏离感。
肖文龙走近，苏婉婷似乎有所感应，转过头来。她的目光落在肖文龙身上，快速而不易察觉地打量了一下他那一身加起来可能不如她一块丝巾贵的行头，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讶异，但很快便被得体的微笑取代。
“是肖文龙先生吧？你好，我是苏婉婷。”她站起身，主动伸出手，声音清脆，语调控制得恰到好处，既不显得过分热情，也没有失礼。
“苏小姐你好，我是肖文龙。抱歉，让你久等了。”肖文龙与她轻轻一握，手感微凉，一触即分。他脸上是那种标准的、温和而略显腼腆的笑容，恰到好处地扮演着一个从五线小城来、与海归精英见面的普通青年。
“没有，我也刚到。请坐。”苏婉婷示意对方落座，姿态无可挑剔。
两人坐下，点餐过程简单高效。苏婉婷显然对西餐礼仪十分熟稔，点菜时用语专业，并礼貌地询问了肖文龙的意见。肖文龙只说了句“和你一样就好”，表现得对这类场合并不太熟悉。
餐前酒上来后，短暂的寒暄结束，对话进入了实质阶段。
“听张阿姨说，肖先生在阳光城工作？”苏婉婷端起酒杯，轻轻晃了晃，姿态优雅，问题却首接切入核心。她口中的“张阿姨”而非“我妈”，微妙地拉开了些许距离。
“是的，在一家小五金厂做点事。”肖文龙点头，语气平常，仿佛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五金厂？”苏婉婷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显然这个答案与她预想的、或者母亲（张阿姨）可能美化过的版本有些出入。她很快调整表情，微笑道：“实体经济是基础，很好。那肖先生是从事技术方面的工作，还是管理？”
“算是……打杂吧，什么都沾点边。”肖文龙回答得模棱两可，将一个没什么明确职业规划、安于现状的年轻人形象塑造得越发清晰。
苏婉婷点了点头，不再深究工作，转而问道：“肖先生平时有什么爱好吗？阳光城虽然不大，但应该也有些有趣的地方吧？”她试图从生活层面寻找共同点。
“没什么特别的爱好，下班就回家看看书，偶尔在楼下吃点小吃。”肖文龙回答，然后像是想起什么，补充了一句，“阳光城菜市场旁边的炸串挺不错的。”
“炸串？”苏婉婷脸上的笑容略显僵硬，显然这种街头小吃离她的生活圈太过遥远。她轻轻放下酒杯，语气依旧礼貌，但话题开始转向她熟悉的领域：“我平时工作比较忙，闲暇时喜欢听听音乐会，或者看看画展。最近全球资本市场波动很大，我们行里也忙得不可开交，美联储的议息会议，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她开始有意无意地谈论起国际金融形势，一些专业术语信手拈来，语速稍快，带着一种精英人士谈论自身领域时的自信和掌控感。这既是在展示自己的见识和层次，或许也是一种无意识的试探，想看看对面这个来自小城的男人会作何反应。
肖文龙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配合地露出些许“不太明白但努力在听”的神情。在他听来，苏婉婷的分析虽然流利，但大多是基于公开信息和市场共识的解读，深度有限。她提到的那些正让全球分析师们焦头烂额的“波动”，其中至少有三成是他前几天为了调整某个离岸资产结构而随手引发的涟漪。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她停顿的间隙，适时地切了一小块牛排，动作算不上标准，但也不显粗鲁，然后含糊地评价了一句：“是挺复杂的。”
苏婉婷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和专注于食物的样子，眼底最后一丝探究的光彩也渐渐淡去。接下来的对话，更多地变成了她单方面的分享，关于海外的见闻，关于江城的规划，礼貌，周全，但温度明显下降了许多。她似乎己经得出了初步结论：这是一个善良、老实，但和自己完全不在一个世界、缺乏共同语言的男人。母亲和张阿姨的热情，恐怕只是一厢情愿。
肖文乐得轻松，专心对付眼前的食物。这家餐厅的牛排火候尚可，但肉质远不如他私人岛屿上牧场特供的雪花牛肉。他在心里默默比较着，思绪偶尔飘回阳光城，不知道今天下午，林小雨会不会去老王炸串摊？天气这么冷，她有没有戴新手套？
午餐在一种客气而疏离的氛围中接近尾声。肖文龙招手叫来服务生，准备结账。
“说好了我请的。”他拿出一个普通的钱包。
“这怎么好意思，还是AA吧。”苏婉婷也从手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钱包，语气坚持。这并非客套，而是一种清晰的界限划分。
“初次见面，应该的。”肖文龙己经将几张钞票递给了服务生，态度温和却不容拒绝。
苏婉婷看了他一眼，没再坚持，只是淡淡一笑：“那谢谢了。”
走出餐厅，午后的阳光带着一丝暖意，但两人之间的空气却比刚才在室内更冷了几分。
“谢谢你的午餐，肖先生。”苏婉婷站在路边，准备拦车，“我下午还约了朋友，就先走了。”
“好的，再见，苏小姐。”肖文龙点头。
一辆出租车停下，苏婉婷拉开车门，优雅地坐了进去，没有回头。
肖文龙站在路边，看着出租车汇入车流，脸上那抹温和腼腆的笑容渐渐收敛，恢复成平日里那种深不见底的平静。这次任务，算是完成了。母亲那边，可以交差了。
他拿出那部老人机，给母亲发了条短信：“妈，见过了，人很好，很优秀。不过可能不太合适。我买下午的票回阳光城了。”
信息发出，他抬头看了看江城高楼林立的天空。这里的一切，精致、高效，却也充斥着无形的规则和距离感。他还是更喜欢阳光城菜市场那股鲜活、甚至有些杂乱的人间烟火气。
华尔街的煞星，在完成一场注定无果的相亲后，归心似箭。目标——五线城市阳光城，那个有炸串摊和老旧宿舍楼的地方。
（第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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