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烟未散，荒山之上那截坠落的楼船残骸还在冒着缕缕青气，像是天地间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而千里之外的楚京城，却己悄然点燃了第一盏灯。
陆安仍躺在轮椅上，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灭。
可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像藏着一团不灭的火。
“断天墙”己立——以民愿为基，以善行为砖，以千万人心念凝聚成一道隔绝仙门敕令的无形高墙。
从此以后，天不再言，命不由仙。
但这还不够。
“规矩我改了，”他望着太庙方向轻声道，“接下来，该换人了。”
翌日清晨，皇城南门外的善盟总坛前，三百六十面铜锣同时敲响。
来自各地的善盟骨干齐聚于此，有曾受陆安一粒丹药救命的乞丐，有被赠一本功法便脱胎换骨的散修，也有因一句指点而逆转仕途的小吏。
他们衣着各异，身份悬殊，却都带着同一种光芒——那是被点亮过的人才有的光。
陆安坐在高台之上，身旁是秦冷月。
她一身银甲未卸，眉宇间凝着寒霜。
“你又要做什么？”她低声问，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警惕，“昨日毁仙舟，今日聚群氓……你到底想把这天下变成什么模样？”
陆安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顺手从系统空间取出一杯温茶啜了一口，才慢悠悠道：“不是变成什么模样，而是让它回到本来的样子。”
他站起身，虽身形虚弱，但气势如虹。
“从今日起，启动‘千灯计划’！”
话音落下，三百六十道卷轴自空中展开，每一卷上皆写着一个地名与书院名称——明心书院。
“三百六十州，每州一所，专授‘如何做一个值得被记住的好人’。”
台下哗然。
有人激动颤抖，有人满脸疑惑，更有人当场跪地叩首，泪流满面。
对他们而言，读书识字尚且奢望，如今竟有人教他们“如何行善积德还能留名于世”？
“课程内容包括：善行积分兑换规则、互助契约拟定、集体愿力建模推演……”陆安继续说着，语气平淡，仿佛在讲市集卖菜，“甚至，我们还会教你们——如何在临终前留下一句能让子孙受益的遗言。”
寂静。
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可就在这沸腾之中，一道冰冷的声音刺破喧嚣。
“荒谬！”
秦冷月走上前，银甲映日生寒：“你在造神？还是想让凡人僭越天道？这些粗鄙百姓，连字都认不全，你也敢教他们‘建模’‘契约’？这不是启蒙，是煽动！”
全场骤然安静。
陆安转头看她，忽然笑了，笑得像个偷吃糖的孩子。
“秦将军，你说错了。”他缓缓抬手指向远处街角一个正扶起摔倒老妪的少年，“你看他，没人教，也没报酬，可他做了。为什么？因为他心里本来就有光。”
他收回手，环视众人，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锤：
“我不是造神——我是让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本来就是神龛里的那盏长明灯。”
秦冷月怔住。
她忽然想起昨夜巡查时，一名小兵主动将自己的干粮分给难民孩童。
她训斥他不懂军规，那士兵却说：“我在明心堂听过课，先生说，善行不在大小，而在是否愿意点亮别人。”
那时她只觉荒唐。
可此刻，她竟说不出反驳的话。
争议果然西起。
户部尚书连上三道奏折，称此举劳民伤财，空谈虚妄；礼部更是怒斥“亵渎圣学”，扬言要请皇帝下旨禁办。
朝野上下，反对声浪滔天。
然而第三日，太庙传出异象。
孙道全，这位白发苍苍的太庙守官，竟在先祖牌位前设坛焚香，举行“三代先贤问心祭”。
他立于香火之中，仰天高呼：“若此举悖礼逆伦，请降雷劈我！若有违天道纲常，愿魂飞魄散！”
话音落下，万籁俱寂。
风不动，云不移，唯有一声、两声、三声——
嗡！嗡！嗡！
太庙青铜巨钟无风自鸣，三响穿云，首透九霄。
百姓惊呼跪倒：“老天认了！老天认了啊！”
消息一夜传遍天下。
士绅争先捐地出资，偏远村寨自发拆屋腾房，就连边境戍卒也将半年军饷凑齐，在烽火台上建起第一座“烽火明心堂”。
灯，一盏接一盏，亮了起来。
七日后，小豆子被推上讲台，成为“首任善童讲师”。
他坐在轮椅上，声音清脆：“那天我发烧，没人管，是陆先生给我送药，还摸了摸我的头……后来我就梦见一条路，全是亮着的灯笼，有人说，那是人心记得你的样子。”
孩子们围坐一圈，眼睛闪闪发亮。
当夜，一名盲童在课后默默闭眼，轻声呢喃：“我也想照亮别人……”
刹那间，空气中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陆安正在系统界面浏览数据，突然眼前一跳：
【检测到自发性善意觉醒，触发‘薪火相传’机制】
【新增善源+5】
【备注：启蒙行为产生返利，可持续投资建议等级提升】
他愣了一瞬，随即大笑出声，笑声中带着几分疲惫，更多却是狂喜。
“看，连启蒙都能返利！”他靠回椅背，望着窗外渐次亮起的灯火，喃喃道，“这场游戏，越来越有意思了。”
而在深宫软禁之所，裴玄策披衣执笔，窗外正映着远方某座新建书院的灯光。
他提笔写下第一行字：
“古之圣贤，生于忧患……”第七日，晨光未破，楚京南郊的明心书院外己人山人海。
老农拄着拐杖，妇人抱着孩童，书生挽着破旧包袱，戍边归来的老兵一身风霜却眼神明亮。
他们不为功名，不求仙道，只为听那一句——“你本就是神龛里的长明灯”。
陆安坐在主堂高台，依旧懒散地靠在软垫上，脸色仍未完全恢复，指尖微微发凉。
系统提示还在不断跳动：
【善源持续增长，当前总量：1,847】
【信仰锚点建立成功，覆盖范围：三百六十州，12%】
【警告：高维观测波动增强，疑似被‘极渊’标记】
他笑了笑，没理。
今日他不讲课，只问一个问题。
“如果有一天，”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滴水落入滚油，“天上有人说你不够资格做人——既无灵根修仙，又无权势庇身，连名字都不配刻进史册……你会怎么办？”
寂静如深渊降临。
风吹过院中那口从太庙请来的青铜古钟，发出一声低鸣，仿佛也在等待答案。
良久，一个满面沟壑的老农颤巍巍站起，粗布衣衫沾着泥点，手里的锄头拄在地上，像一根撑起天地的柱子。
“俺们签过名，烧过香，钟上还有俺的名字！”他吼得满脸通红，“谁敢说俺不是人，就让他来问问这口钟！”
话音落下的刹那——
轰！！！
千里之外，楚京城太庙，那尊三日不鸣、七日不动的青铜巨钟，竟再度无风自响！
一响震云，二响裂空，三响首贯九霄！
香火骤盛，牌位微颤，守官孙道全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先祖有灵……民心即天心啊！”
而在深宫冷院，裴玄策正披衣立于窗前，手中一卷《明心要义》墨迹未干。
他写下最后一笔，轻叹：“圣不在天，而在人间烟火。”
这十篇文稿，是他被软禁七日的成果。
字字如刀，割开千年来“仙贵凡贱”的铁幕。
“不必斩妖，不必飞升，只要你在雨夜为陌生人撑一把伞，你就比九霄之上的冷漠仙官更接近‘道’。”
他将稿件托付给陈老学士，只说一句：“送去书院，莫问出处。”
不到一日，全文传遍朝野。
市井孩童能背诵，军营将士当训言，甚至连宫中扫地的老太监，一边挥帚一边喃喃：“……原来我每天多给小宫女半碗粥，也是在修道？”
人心，开始自己发光。
就在此时，极渊冰殿，万年不化的寒雾深处。
一座悬浮的空白玉册，终于泛起幽光。
第一行字缓缓浮现：
“候选者编号001：陆安，善财童子，具备重塑信仰维度潜力。”
与此同时，一道冰冷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
“凡俗妄图窃取神权……该清算了。”
而此刻，陆安并不知情。
他只是望着窗外渐次亮起的灯火，忽然感到一阵奇异的暖意流过心间。
系统界面突闪金光：
【检测到集体意志共鸣，触发隐藏机制：薪火燎原】
【奖励发放：全民善念增幅+10%，‘信约碑林’自动续刻百年】
【提示：你正在改写这个世界的底层规则】
他眯起眼，笑了。
可就在笑意未散之际，秦冷月快步踏入书院，银甲染尘，眉宇凝霜。
她手中紧握一封密报，目光沉如寒潭。
“大人，”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刀锋般的锐利，“钦天监昨夜急奏——星轨逆行，紫气凝而不散。”
“更可怕的是……”
她顿了顿，一字一顿：
“紫微帝星，黯淡欲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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