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白指尖轻点桌面，示意助理让对方进来。
清晨的阳光透过星辰传媒会议室的落地窗，将三位西装革履的品牌方代表的影子拉得细长。
他们脸上挂着商业精英式的标准微笑，手中拎着的公文包里，是总额超过两千万的合作意向书，足以让任何一家初创公司为之疯狂。
“顾总，年轻有为啊。”为首的李总监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动声色的审视，“我们这次是带着最大的诚意来的。”
小陆兴奋地接过文件，双手甚至有些微颤。
两千万，这是公司成立以来最大的一笔意向合同，是对苏晚晴发布会成功的最好印证。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合同附件的条款上时，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铁青。
“艺人须签署‘三年禁恋条款’。”
“所有社交媒体发言，需提前二十西小时提交品牌方进行预审。”
“合作期内，品牌方指定的重大商业活动，艺人出席率不得低于百分之九十。”
一条条，一字字，像是冰冷的镣铐。
小陆攥紧了拳头，抬头怒视着那三张依旧挂着微笑的脸，声音压抑着怒火：“李总监，这哪是签代言，这是签卖身契！”
对面的三人交换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眼神，李总监慢条斯理地推了推金丝眼镜：“小陆助理，别激动。顶级流量的商业价值，自然需要顶级的规范来保障。这是行业惯例，也是对我们品牌负责。”
“惯例？”小陆正要反驳，一只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
顾知白不知何时己经站起身，从头到尾翻完了那份厚厚的文件。
他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仿佛看的不是一份关乎公司命脉的合同，而是一份无关紧要的报纸。
他将文件轻轻合上，推回桌子中央，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穿透力：“告诉他们——合作可以，条件我们来定。”
在三位代表错愕的目光中，顾知白拿起一支笔，在一张干净的草案纸上写下了第一行字。
“第一条：所有与苏晚晴相关的代言及商业活动收入，明细公开可查，分成比例对核心粉丝群体透明。”
他顿了顿，笔锋一转，写下第二条。
“第二条：合作期间，不设置任何形式的打榜、投票、冲销量等强制性粉丝任务。粉丝的自愿支持，即为对艺人价值的最高认可。”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李总监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顾知白，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放弃利用粉丝经济中最核心的“打投”模式？
这简首是在自断财路！
当天下午，风暴骤起。
星耀传媒旗下拥有数百万粉丝的娱乐大V“饭圈观察局”，突然发布了一篇题为《所谓清流，不过是流量焦虑的新包装》的长文。
文章配图极其刁钻，截取了苏晚晴训练视频中几个疲惫至极的瞬间，用醒目的红色箭头标注着：“黑眼圈严重，疑似近期整容填充失败后遗症”“舞蹈动作僵硬，全靠后期高速剪辑造假”。
文章措辞狠辣，逻辑看似严密，瞬间引爆舆论。
短短一小时内，数百个营销号统一文案下场转发，#苏晚晴人设崩塌#的话题带着一个不祥的“爆”字，悄然攀升至热搜榜第八位。
林小满的办公室里，气氛凝重如冰。
她指着屏幕上一张错综复杂的数据流向图，语速极快：“源头IP集中指向城南的一个IDC机房，这是典型的系统性水军推流，背后有专业团队在操盘。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彻底摧毁晚晴发布会建立起来的‘真实’‘努力’的形象。”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顾知白，等待他的指令。
是发律师函警告，还是下场与对方的水军互撕？
顾知白却像是没听到外界的喧嚣，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屏幕上那些恶毒的评论上。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冷静得可怕：“不用回应。小满，启动‘粉丝共建企划’第一阶段。”
众人一愣。在这种时候，不反击，反而要搞粉丝活动？
“立刻上线一个H5页面，主题就叫‘我想对晚晴说’。”顾知白条理清晰地布置着，“收集所有愿意分享的、真实的粉丝故事。告诉他们，每一份真挚的情感，都有机会被精选，融入苏晚晴下一首新歌的歌词里。”
紧接着，他转向技术组：“把我昨晚剪的那段视频放出去。”
那是一段长达十五分钟的《追光者》幕后纪录片。
没有华丽的特效，没有精美的妆容，只有训练室里最原始的镜头。
镜头里，苏晚晴的膝盖上贴着厚厚的止痛贴，一次次重复着一个高难度的旋转动作，摔倒，爬起，再摔倒，再爬起。
练习结束后，她精疲力竭地瘫坐在地板上，汗水浸透了训练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
视频的最后，顾知白亲自配上了一行字幕：“她不需要完美，她只需要真实。”
纪录片发布三小时后，全网播放量悍然突破千万。
弹幕厚得几乎看不清画面，满屏都是“心疼晚晴”“这才是偶像该有的样子”“黑子滚出来看，这就是你们说的造假？”“我哭死，原来舞台上的一分钟是这样换来的”。
舆论的风向，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开始逆转。
更令人意外的是，当晚，一位名叫周然的大学生粉丝，在自己的社交账号上自发组织了一个名为“清醒应援团”的团体。
他发起了一项“一元捐代替打投”的活动，号召所有真正支持苏晚晴的粉丝，停止与黑粉进行无意义的骂战，而是将原本准备用于打榜投票的钱，以一元为单位，捐赠给指定的山区儿童音乐教育公益项目。
他们用一张张捐款记录的截图，替代了以往疯狂的投票截图，汇成一股清流，席卷了整个饭圈。
公司技术部的老吴看到这条新闻时，一向刻板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丝笑意，他端着茶杯走到顾知白办公室，冷哼一声：“这群被资本喂猪食喂惯了的小孩，总算干了件人事。”随即，他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顾总，我建议立刻联系技术组，将这个公益项目的捐款数据实时接入我们正在研发的歌曲情感模型。每一份善意，都应该成为构成音乐的力量，让AI动态调整编曲的情绪曲线。”
深夜十一点，就在星辰传媒内部因为这场漂亮的舆论翻身仗而士气高涨时，林小满却表情凝重地敲开了顾知白的办公室门。
“顾总，紧急情况。”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我们监测到星耀传媒一个核心策划的内部群聊信息泄露——他们计划在下周一，联合一家所谓的心理评估机构，发布一份‘苏晚晴精神状态评估报告’，声称她因为长期高压训练，己经出现了严重的抑郁倾向，不适合再作为公众形象出现在大众面前。”
这招釜底抽薪式的毒计，让整个办公室的空气都凝固了。
顾知白的眼神瞬间微冷，如同寒冬的冰凌。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打开了自己的邮箱，调出了下午品牌方发来的、措辞缓和了许多的新提案。
但他没有删改任何条款，也没有回复任何文字。
他只是将那段己经破千万播放的训练室纪录片，以附件的形式添加进去。
在邮件的标题栏，他只打了一行字。
“如果这就是你们害怕的真实，那我只能继续真实下去。”
视频链接的最后一幕，定格在苏晚晴终于从地板上抬起头，对着镜头，带着疲惫却无比坚定的眼神，轻声说：“我不是完美的偶像，但我……从没想过放弃。”
邮件发送成功。
顾知白关掉邮箱，偌大的办公室陷入了绝对的寂静，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安静得仿佛在等待着黎明前，那一场最猛烈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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