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一种忙碌而又甜蜜的宁静中,缓缓流淌。
苏绣的“君子兰”手帕,在她那张量身定做的绣桌上,进展神速。没有了姿势的束缚,她的心神得以完全沉浸,指尖的技艺也发挥到了极致。那花,那叶,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在洁白的棉布上,舒展着清雅的风骨。
而萧惊同,则彻底成了这个家的“基建狂魔”。
他不仅将屋顶和墙壁修补得固若金汤,更是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木工手艺,用那些捡来的、换来的旧木料,叮叮当当地,为这个家添置了许多实用的小物件。一个可以放碗筷的碗柜,几张高度正好的小木凳,甚至还在院子里,搭起了一个简易的、可以晾晒衣物的竹架子。
他话不多,却总是在用行动,将这个破败的院落,一点一点地,变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家。
这天下午,苏绣完成了手帕上最后一处细节的收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坐得有些僵硬的身体,目光落在墙角一个装着脏衣服的竹筐上。
里面,有她换下的衣服,也有萧惊同的。
成婚数日,她为自己缝补过内衣,为客户绣制过手帕,却好像,还从未替他,做过点什么。
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从她心底冒了出来。
她将竹筐里的衣服都倒了出来,准备清洗。当拿起萧惊同那件灰色的旧单衣时,她的手指,忽然顿住了。
这件衣服,是她最熟悉不过的,他几乎日日都穿在身上。因为频繁的劳作和洗涤,布料己经变得很薄,颜色也泛着一种陈旧的灰白。在衣服的袖口和下摆处,还有几个他自己胡乱缝补的、针脚粗大得有些可笑的补丁。
苏绣看着那几个补丁,忍不住笑了笑。这个男人,能修得了柴油机,却连最简单的平针都缝不明白。
她取来自己那套珍贵的钢针,打算在清洗之前,先将这些“有碍观瞻”的补丁拆掉,重新为他缝补好。
然而,当她的指尖,真正抚上这件衣服的布料时,她脸上的笑意,却缓缓地,凝固了。
不对……
这料子,不对劲。
苏绣的眼神,瞬间变了。
那是一种独属于顶级纺织品修复师的、如同X光般锐利的眼神。她将那件衣服,拿到窗下光线最好的地方,捻起一角,用拇指和食指的指腹,细细地着。
这不是乡下常见的、用手纺线织出的粗棉布。
这种手感……细腻、平滑,带着一种久经洗涤后的、特有的柔软。她甚至能感觉到,布料经纬线之间,那种极其均匀、紧密的排列。
“高支棉……”她无意识地,从口中吐出了一个属于前世的、专业的名词。
这种织造工艺,这种纱线捻度,绝不是这个年代、这个偏远的小山村里,应该出现的东西!
她的心,猛地一沉,立刻开始检查衣服的其它细节。
很快,她又发现了更多的“疑点”。
衣服的侧缝,用的是极其工整的“包边缝”,针脚细密到几乎看不见。领口和袖口的剪裁,带着一种非常流畅的弧度,显然是经过了精准的计算和裁剪。
苏绣的呼吸,渐渐变得有些急促。
她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这件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旧衬衣,在它崭新的时候,绝对是一件出自大城市、高级裁缝店的“精品”!其价值,甚至可能超过一件“的确良”!
这样的衣服,怎么会出现在萧惊同的身上?
一个巨大的、无法解释的谜团,像一张无形的网,瞬间将苏绣的心给笼罩住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检查。当她开始拆卸袖口那个粗糙的补丁时,她的动作,又一次,停住了。
袖口的一颗纽扣,不知何时己经掉了。而剩下的那一颗,因为补丁的遮盖,她之前竟一首没有注意过。
那是一颗看起来很普通的、用牛骨打磨成的纽扣。但当苏绣将它翻过来时,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那颗纽扣平滑的背面,竟然用一种极其精细的工艺,刻着一个极小的、花体的、充满了艺术感的……
……英文字母“S”。
S?
苏绣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的第一个念头是:萧?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她自己否决了。萧的拼音,是“Xiao”,开头是“X”,不是“S”。而且,这个花体的样式……它根本不像一个简单的字母缩写,它更像……
更像某种徽记!一种独属于某个家族或者组织的、带有象征意义的特殊符号!
苏绣拿着那颗小小的、却仿佛有千斤重的纽扣,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如同擂鼓。
她想起那瓶来历不明的雪花膏,想起那本神秘的德文柴油机维修手册,再联系上眼前这件昂贵的衬衣和这枚特殊的纽扣……
一个又一个的谜团,像一块块拼图,在她脑中,拼凑出了一个让她心惊胆战的、模糊的轮廓。
她所认识的这个萧惊同,这个沉默寡言、身手不凡、在村里人人敬畏的男人,他的身上,到底藏着怎样惊天的秘密?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萧惊同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看到苏绣拿着他的旧衬衣,眼神有些奇怪,便随口问道:“怎么了?”
苏绣抬起头,看着他。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这件衣服,袖口掉了个纽扣,我正准备帮你补上。不过,剩下的这颗,倒是挺别致的。”
她摊开手心,将那枚背面刻着“S”的纽扣,呈现在他面前。
“你看,”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这上面刻的,是什么?”
在看到那枚纽扣的瞬间,萧惊同的眼神,变了。
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一闪而逝的变化。
苏绣清晰地看到,他的瞳孔,先是骤然一缩,仿佛被针刺到了一般。随即,一种混杂着极度悲伤、刻骨怀念、甚至还有一丝无法掩饰的警惕和杀意的复杂情绪,从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
他的下颌线,在那一瞬间,绷得像一块铁。
虽然这一切,只持续了不到一秒钟,就被他用一种强大的自制力,强行压了下去。但苏绣,还是捕捉到了。
她知道,这枚纽扣,对他来说,绝不寻常。
它不是一个秘密。
它是一道伤口。一道被他深深地、埋藏在心底的、一触即发的伤口。
“哦,这个啊。”萧惊同的脸上,己经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他甚至还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略显僵硬的、故作轻松的笑容,“不知道,以前在县城的地摊上,买的旧衣服,大概是原来那人自己刻着好玩的吧。”
他说得轻描淡写,眼神却不敢再看那枚纽扣,而是转向了别处。
“水缸里的水好像不多了,”他一边说,一边转身就往外走,“我去再挑一担回来。”
他甚至没有给苏绣任何追问的机会,就用一个拙劣的借口,迅速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苏绣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心里那枚冰凉的、刻着神秘符号的纽扣。
一个更大胆、也更让她心悸的念头,如同破土的竹笋,再也无法抑制地,从她心底,疯狂地冒了出来。
地摊上买的旧衣服?
他在说谎。
他从不说谎,但这一次,他为了这枚纽扣,说了谎。
这个“S”,既然不是代表“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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