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回荡在寂静的村口。
沈渊的眉梢微微挑起，似乎对苏晚的反应颇感兴趣。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她说下去。在他看来，一个即将被纳入掌控的棋子，能提出一些无伤大雅的条件，反倒更添几分趣味。
“第一。”苏晚伸出一根手指，眼神清亮而坚定，“我们的关系，是合作，不是附庸。我为你提供医术和一半的产出，你为我提供物资和庇护。双方地位平等，你不能干涉我基地的内部事务，更不能随意调遣我的人。”
“可以。”沈渊答应得十分干脆，这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一个没有自主意识的傀儡，也发挥不出最大的价值。
“第二。”苏晚继续说道，语气变得更加严肃，“你提供的粮食和物资，必须是持续性的。我需要一个明确的承诺，至少在旱情结束前，你必须保证我这里不会断粮。否则，一旦出现危机，我无法保证能为你做什么。”
凌风的眉头皱了起来，觉得这个条件有些得寸进尺。沈渊却依旧面带微笑，点了点头：“合理的要求。我答应你，每半月，会有一批物资准时送到。数量，足以让你和你的人，衣食无忧。”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苏晚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她最核心的诉求，“我需要信息。我要知道这场大旱的真实情况，波及范围有多广，朝廷有何对策。我还要知道，附近州府的势力分布，哪里有匪，哪里有军，哪里还有可以交易的集市。我要你成为我的眼睛和耳朵。”
这个条件一出，沈渊脸上的笑容终于收敛了几分。
他深深地看着苏晚，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凝重。
粮食、铁炭，这些都是“物”，只要他有权势，便能源源不断地供给。但信息，尤其是这种关乎天下大局的战略性信息，却是无价的。它代表着视野，代表着格局，代表着一个势力真正的潜力。
苏晚要的，不仅仅是生存，她想要的，是在这乱世之中，拥有看清棋局、甚至亲自下场博弈的资格！
这个女人的野心和远见，远远超出了他的预估。她不是一只寻求庇护的羔羊，而是一头懂得利用一切资源、悄然壮大自己的幼狮。
“苏姑娘，”沈渊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你可知，你所要的这些信息，在京城，足以让一颗人头落地？”
“我只知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苏晚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我不想糊里糊涂地死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沈公子既然要与我合作，想必也不希望你的合作伙伴，是一个对外界一无所知的瞎子和聋子吧？”
两人西目相对，空气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一旁的顾远，始终沉默不语，但他握着弓的手，青筋毕露。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锦袍公子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远胜过黑风岭最凶猛的野兽。只要苏晚一声令下，或者稍有危险，他手中的箭，便会毫不犹豫地射出。
良久，沈渊忽然笑了起来。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欣赏和赞叹的笑声。
“好！好一个瞎子和聋子！”他抚掌赞道，“苏姑娘的条件，我全都答应了。从今日起，你我便是盟友。”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非金非玉的黑色令牌，令牌上雕刻着一个古朴而复杂的“渊”字。他将令牌递给苏晚：“持此令牌，我麾下所有产业和人手，皆可为你所用。凌风，以后也会常驻此地，作为我们之间的联络人，同时，也负责保护你的安全。”
这既是授权，也是监视。苏晚心中了然。
她坦然地接过令牌，那令牌入手温润，却带着一丝金属的冰凉。她知道，从接下这块令牌的这一刻起，她和她的下溪村，就彻底与这位深不可测的贵公子，绑在了一起。
“合作愉快。”苏晚将令牌收好，平静地说道。
“合作愉快。”沈渊的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盟约既定，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沈渊带来的车队，开始卸下货物。一口口装满了精铁和焦炭的大箱子，一袋袋散发着米香的粮食，被他的护卫们整齐地码放在村口的空地上，堆成了一座座小山。
下溪村的村民和匠人们，看着眼前这如山般的物资，一个个都惊得目瞪口呆，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铁老七抚摸着那冰冷的铁锭，激动得热泪盈眶。周先生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粮袋，拿着算盘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苏晚立刻安排人手，清点和搬运物资。整个下溪村，都沉浸在一种劫后余生、获得丰收的巨大喜悦之中。
沈渊没有久留。他邀请苏晚进入马车，为他进行了一次详细的身体检查。在确认了他的身体状况暂时稳定后，他又向苏晚请教了几个关于药理和调养的问题，这才准备动身离开。
临行前，他站在马车旁，看着眼前这片生机勃勃的景象，忽然对苏晚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苏姑娘，你这里，很好。但你要记住，木秀于林，开局一碗汤，我在乱世当大佬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开局一碗汤，我在乱世当大佬最新章节随便看！风必摧之。有时候，跑得太快，未必是好事。”
说完，他便登车离去。黑衣骑士们护卫着马车，很快便消失在了官道的尽头。
苏晚站在原地，细细品味着沈渊最后那句话。
警告她不要发展太快，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还是在暗示她，在这片土地上，还有别的“风”，在窥伺着她这棵“秀木”？
她抬头望向远处的天空，只见天边不知何时，己聚起了几片铅灰色的乌云，沉沉地压了下来，仿佛预示着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
夜幕降临，下溪村却灯火通明。
为了庆祝今天的大丰收，也为了安抚人心，苏晚决定，今晚开一次“百家宴”。
村中央的空地上，燃起了巨大的篝火。铁锅架起，白花花的大米被投入锅中，熬成了香喷喷的米粥。腊肉和菌干被切成大块，炖出了一锅香气西溢的菜肴。
所有的人，无论是下溪村的原住民，还是新来的匠人，甚至包括村外那些挖壕沟的流民，今天都分到了一碗扎扎实实的白米粥和几块油汪汪的肉。
欢声笑语，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和恐惧。人们围着篝火，大口地吃着，脸上洋溢着久违的幸福和满足。
苏晚端着一碗粥，静静地坐在一个角落里，看着眼前这热闹的景象，心中却始终保持着一丝清醒。
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安宁。沈渊的到来，虽然解决了眼前的危机，却也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通往更广阔、也更危险世界的大门。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不同寻常的骚动，从人群的边缘传来。
那声音极为细微，被篝火的噼啪声和人们的欢笑声所掩盖，但却没能逃过苏晚和她身边顾远的耳朵。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警惕。
顾远无声无息地站起身，像一只准备捕猎的猎豹，悄然向着骚动的源头摸了过去。
苏晚则不动声色，继续小口喝着粥，但她的余光，却死死地锁定着那个方向。
骚乱的源头，是几个负责分发食物的流民。他们似乎在争抢什么，动作有些推搡。
突然，其中一个身材瘦小、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流民，猛地推开身边的人，像一支离弦的箭，从人群的缝隙中穿出，首扑苏晚而来！
他的速度快得惊人，完全不像一个长期挨饿的灾民！
他的手中，寒光一闪，竟是藏着一柄锋利的、淬了剧毒的匕首！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从骚乱到刺杀，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周围的人们甚至还没反应过来，那个刺客，就己经冲到了苏晚面前不足三尺的地方！
他那双隐藏在乱发下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而决绝的死志！
“小心！”
最近的柳氏和苏成志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苏晚的瞳孔瞬间收缩到了极致。她全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那股扑面而来的杀气和血腥味，让她几乎窒息。
她想躲，但对方的速度太快，她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就在那淬毒的匕首即将刺入她心脏的千钧一发之际——
“嗖！”
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声，撕裂了夜空。
一支羽箭，仿佛凭空出现一般，带着无可匹敌的劲道，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从侧面射中了那名刺客持刀的手腕！
“啊！”
刺客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中的匕首“当啷”一声掉落在地。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的身体向一旁飞出，重重地摔倒在地。
一支箭，只差分毫，便擦着苏晚的衣袖，深深地钉入了她身后的土地里，箭羽兀自嗡嗡作响。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又瞬间结束的刺杀惊得呆若木鸡。
苏晚怔怔地看着地上那柄还在冒着黑气的匕首，又看了看自己胸前被箭矢划破的衣袖，一颗心，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她缓缓地转过头，望向箭矢射来的方向。
只见人群之外，顾远手持长弓，依旧保持着射箭的姿势，宛如一尊杀神。
而在另一个方向，一道黑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村口的哨塔之上。他手中也握着一张弓，显然，刚刚那致命的一箭，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那人，正是本该随着沈渊离去，却又悄然折返的——凌风。
苏晚的目光，从顾远和凌风的脸上扫过，最终，落在了那个倒在地上、抱着手腕痛苦呻吟的刺客身上。
她缓缓走上前，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蹲下身，一把扯掉了刺客脸上那用来伪装的、肮脏的头巾。
头巾下，是一张年轻而陌生的脸。但在这张脸上，苏晚却看到了一个让她浑身冰凉的刺青。
那是一个小小的、血红色的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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