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醒来的时候,是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和兵器碰撞的喧嚣声吵醒的。
他睁开眼,看到的不是熟悉的茅屋屋顶,而是祠堂那古老而肃穆的横梁。浑身上下,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尤其是后肩和左臂,更是如同被烙铁灼烧一般。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
玄狼卫。黑色的狼头旗。那张刻在他灵魂深处的、属于魏延的冷酷脸庞。以及……那句他自己说出口的,充满了绝望的断言。
“晚晚!”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这个简单的动作,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口,让他眼前一黑,险些再次晕厥过去。
“顾大哥!你醒了!”
守在一旁的柳氏发出一声惊喜的呼喊,连忙上前扶住他。
“苏晚呢?她在哪里?”顾远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眼神中充满了焦急。
“晚晚她……她在城墙上,指挥大家……抵挡官兵……”柳氏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掩饰不住的恐惧。
顾远挣扎着就要下床,柳氏死死地拉住他:“不行啊!顾大哥,你的伤太重了!晚晚吩咐过,你醒了,哪儿也不许去,必须好好养伤!”
“放手!”
顾远的双眼,瞬间变得赤红。他一把推开柳氏,力道之大,竟让柳氏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他顾不上道歉,踉踉跄跄地冲出祠堂。
当他看到村中那紧张到极致的备战景象,当他听到城墙方向传来的密集箭雨声和凄厉的惨叫声时,一股狂暴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从他的胸腔深处,轰然炸开!
又是这样!
又是这样熟悉的场景!
熟悉的黑色军旗,熟悉的铁甲洪流,熟悉的……屠杀!
十三年前,他就是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国,在玄狼卫的铁蹄下化为焦土。他的父王、母后、兄弟姐妹,他所有熟悉的人,都在那场血色的围城中,被屠戮殆尽。
只有他,被一名忠心的老侍卫拼死藏在地窖里,才侥幸逃过一劫。
这些年,他隐姓埋名,像一头孤狼,在这片山林中苟延残喘。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就会这样在无尽的仇恨和孤独中,慢慢烂掉。
首到,他遇到了苏晚。
是那个女子,用一碗热汤,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是那个女子,用她的智慧和坚韧,在这片绝望的土地上,建立起了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是那个女子,让他那颗早己冰封死寂的心,重新感受到了一丝名为“温暖”的东西。
这里,是他新的家。
苏晚,是他发誓要用生命去守护的人。
现在,历史,竟然要重演!
玄狼卫,这群刽子手,这群屠夫,竟然又一次,要将他生命中最后的光,彻底碾碎!
不!
绝不!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他身体的最深处,疯狂地涌出。那股力量,超越了伤痛,超越了虚弱,甚至超越了生死的界限!
他冲进了祠堂的杂物间,那里,堆放着一些被村民废弃的农具和旧物。他的目光,扫过那些锈迹斑斑的锄头和犁耙,最后,定格在了一块被用来当作门板的、宽大的铁板上。
那原本是某个大户人家用来加固大门的铁皮,不知为何流落至此。
他走上前,双手握住铁板的边缘,手臂上的肌肉,因为极致的发力而根根暴起,刚刚缝合的伤口,瞬间崩裂,鲜血,再次染红了绷带。
“嗬啊——!”
伴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他竟硬生生地,将那块厚重的铁板,从门框上撕扯了下来!
他拖着这块不像兵器的“兵器”,一步一步,走向了村口。
每一步,他的气势,都在疯狂地攀升。
那股压抑了十三年的国仇家恨,在这一刻,与守护新家的决绝意志,彻底融为了一体!
于是,当玄狼卫的军阵被毒烟和蜂群搅得大乱之时,当魏延和赵通惊骇欲绝之时,下溪村的大门,打开了。
顾远,如同一尊浴血的魔神,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野中。
他没有穿甲,身上只缠着渗血的绷带。
他没有持矛,手中只拖着一块门板似的巨铁。
他的步伐不快,却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所有人的心脏上,沉重,而致命。
“是……是他!”赵通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想起了三天前,那个在七八名精锐围攻下,依旧能从容突围的猎人。只是此刻,那个猎人身上的气息,比三天前,恐怖了何止十倍!
“杀了他!弓箭手!给我射死他!”魏延也认出了顾远,一种莫名的心悸,让他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吼叫。
嗖!嗖!嗖!
数十支箭矢,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朝着顾远,攒射而去!
城墙上,苏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顾大哥!”
然而,顾远却仿佛未闻。
面对那铺天盖地的箭雨,他只是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铁板”。
叮!叮!叮!当!当!
密集的金属碰撞声,连成一片。
所有的箭矢,都被那块宽大的铁板,尽数挡下!
有的被弹开,有的则无力地钉在上面,让那块铁板,看起来像一只长满了尖刺的刺猬。
顾远,毫发无伤。
他放下铁板,那双赤红的眸子,穿过混乱的战场,穿过弥漫的毒烟,死死地,锁定了军阵后方,那个身穿校尉铠甲的身影。
魏延!
“啊——!”
顾远仰天,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
他动了。
他拖着那块沉重的铁板,向着玄狼卫的军阵,发起了冲锋!
他的速度,快得不像一个身受重伤的人!
他的身影,在毒烟和蜂群中,拉出了一道血色的残影!
“拦住他!快拦住他!”
几名被蜂群蛰得满头是包,却依旧保持着一丝理智的玄狼卫士兵,嘶吼着,举起长刀,朝着顾远冲了上去。
顾远看也不看。
他只是简单地,将手中的铁板,横扫而出!
呼——!
沉重的铁板,带着撕裂空气的巨响,如同一道黑色的死亡镰刀,划过战场。
砰!砰!砰!
那几名玄狼卫士兵,连人带刀,被这股无可匹敌的巨力,首接扫飞了出去!他们在空中喷洒着鲜血,身体如同破麻袋一般,重重地摔在地上,胸骨尽碎,当场毙命!
一击之威,竟至如斯!
所有人都被这血腥而狂暴的一幕,震慑住了。
顾远没有停歇,他如同一头冲入羊群的史前巨兽,在那片混乱的战场上,掀起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铁板,在他手中,时而为盾,挡开所有袭来的攻击;时而为剑,每一次挥舞,都能带走数条生命。
他所过之处,残肢断臂横飞,血肉模糊一片。
那些悍不畏死的玄狼卫精锐,在他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一般。
城墙之上,所有人都看呆了。
凌风张大了嘴巴,喃喃自语:“这……这还是人吗?”
苏晚的心,却在狂跳之后,沉入了一片冰冷的担忧。她知道,顾远此刻的状态,极不正常。这是一种透支生命所换来的狂暴力量,是回光返照,更是……走向毁灭的前兆!
“魏延!”
顾远的声音,如同滚雷,响彻整个战场。
“十三年了,你,还认得我吗?!”
他终于,冲破了所有阻拦,来到了玄狼卫的本阵之前!
魏延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他死死地盯着顾远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脑海中,一段早己被尘封的血色记忆,被猛地撕开了一角。
“你……你是……”他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颤抖,“你是北燕王室的……那个余孽?!”
“我来……取你狗命!”
顾远咆哮着,高高地跃起,双手握住铁板,如同力劈华山一般,朝着魏延的头顶,狠狠砸下!
这一击,汇聚了他十三年的仇恨,汇聚了他此刻所有的生命力!
势不可挡!
魏延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恐惧之色。他想躲,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银色的光芒,毫无征兆地,从魏延身后的营帐中,爆射而出!
那是一支箭!
一支通体银白,快到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箭!
它的目标,不是顾远,也不是魏延,而是……顾远手中那块即将落下的巨大铁板!
叮——!
一声清脆到极致的、仿佛能穿透人耳膜的巨响!
那支小小的银色箭矢,竟然精准无比地,射中了铁板的中央!
一股难以想象的、螺旋状的恐怖力道,从箭尖爆发开来!
顾远只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从铁板上传来,震得他双臂发麻,虎口瞬间崩裂。他那势在必得的雷霆一击,竟被硬生生地,带偏了方向!
轰隆!
巨大的铁板,擦着魏延的身体,狠狠地砸在了地上,激起漫天烟尘。
顾远踉跄着落地,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支依旧钉在铁板上、箭尾还在嗡嗡作响的银色箭矢,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是何等恐怖的箭术!何等恐怖的内力!
他猛地抬头,望向那座营帐。
只见营帐的门帘,被一只修长而白皙的手,缓缓掀开。
一个身穿月白色长袍、头戴玉冠的年轻男子,缓步走了出来。
他面容俊美,气质出尘,仿佛不应存在于这血腥的战场,更像是从画中走出的谪仙。
他的手中,握着一张同样由白玉制成的长弓。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悲天悯人般的微笑。
他看着顾远,轻轻地开口,声音温润如玉,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威严。
“打够了吗?”
“玄狼卫办事,闲杂人等,退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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