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是从脊椎开始的，像有一把烧红的钢筋被硬生生捅进骨髓，沿着神经蔓延到西肢百骸。陆沉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肋骨在碎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的腥甜，混杂着浓重的腐臭味——那是蚀骨者身上特有的气味，三年来，他从未摆脱过。
“快走！苏晴！”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喉咙里像是卡着滚烫的沙砾。视线己经开始模糊，但他死死盯着身前那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苏晴的头发散乱，脸上沾着灰尘和血污，手里紧紧抱着那个银色的冷藏箱，里面装着他们耗尽心血研制出的第一批病毒抗体。
这是人类最后的希望。
至少，他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三只蚀骨者正扑在他身上疯狂撕咬，它们的指甲像生锈的刀片，轻易就能划开皮肤和肌肉。陆沉能感觉到自己的左臂正在被扯离身体，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的右手依然死死攥着那根磨尖的钢管，用尽全身力气砸向离苏晴最近的那只蚀骨者的头颅。
“砰”的一声闷响，墨绿色的污血溅了他一脸。那只蚀骨者动作一滞，苏晴趁机转身，踉跄着冲向不远处的通风管道入口——那是他们早就规划好的逃生路线。
“陆沉！”她回头看了一眼，泪水混合着血污划过脸颊，眼神里的绝望像针一样扎进陆沉的心脏。
“别回头！”陆沉咆哮着，又用钢管刺穿了另一只蚀骨者的眼眶，“记住坐标，把抗体送出去！告诉他们，还有希望……”
后面的话没能说出口。一只速度型蚀骨者猛地撞断了他的脖颈，颈椎断裂的脆响在耳边回荡，像极了三年前，他第一次听到蚀骨者撞破家门时的声音。
视野彻底陷入黑暗，身体的剧痛在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麻木。陆沉的意识像风中残烛，忽明忽灭。他最后想到的，是苏晴第一次递给他人工抗体样本时的样子，她眼里闪着光，说“陆沉，我们可能真的能结束这一切”；是他们被困在地下实验室时，她分给他最后半块压缩饼干，自己却啃着硬得像石头的面包；是昨夜暴雨，她蜷缩在他怀里发抖，说“如果能活着出去，我想看看真正的太阳”。
对不起，苏晴。
没能让你看到太阳。
也没能……告诉你，那半块饼干，我偷偷藏了一半，想留给你。
意识彻底沉入无边的黑暗，仿佛坠入了冰冷的深海，没有声音，没有光线，只有永恒的死寂。
……
“唔……”
陆沉猛地睁开眼睛，剧烈地咳嗽起来，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喉咙里的灼痛感如此真实，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摸，却摸到了一手光滑的皮肤，没有血，也没有伤口。
他愣住了。
映入眼帘的，是泛黄的天花板，墙角结着几缕蛛网，一台老旧的吊扇正有气无力地转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光斑，里面有无数细小的尘埃在飞舞。
这不是地下实验室，更不是他刚刚死去的那条阴暗走廊。
陆沉挣扎着坐起身，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狭窄的单人床上，身上盖着一条洗得发白的薄被。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皮肤完好无损，没有狰狞的疤痕，没有愈合的伤口，甚至连长期握武器磨出的厚茧都消失了。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左手手腕。
那里有一道浅红色的疤痕，月牙形状，大约两厘米长。陆沉的心脏骤然紧缩——这道疤，是末日爆发后的第三个月，他为了救一个被困在便利店的小女孩，被一只初期蚀骨者抓伤留下的。当时他以为自己死定了，却没想到居然挺了过来，只是留下了这道永远无法消退的疤痕。
可现在，这道疤怎么会……
他猛地转头，看向床头柜。那里放着一部老旧的智能手机，屏幕是暗着的。陆沉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手机，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按亮了屏幕。
时间显示：2075年7月12日，上午9点17分。
日期下方，是天气预报，显示着“晴，26℃”。
2075年7月12日。
陆沉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中。他记得这个日子，记得清清楚楚——距离“灰影病毒”在全球范围内爆发，还有整整三十天。
三十天。
他不是死了吗？死在那间充斥着腐臭和血腥的地下走廊里，死在蚀骨者的撕咬下，死在苏晴含泪的目光里。
可现在，他却坐在这间出租屋里，阳光正好，空气里甚至还能闻到窗外早餐摊飘来的豆浆香味。
这不是梦。
陆沉用力掐了自己一把，清晰的痛感传来，让他瞬间清醒。他掀开被子跳下床，冲到房间角落的穿衣镜前。
镜子里的人，年轻了好几岁，眼神里没有了三年末日生涯带来的麻木和狠戾，虽然带着些许疲惫和迷茫，却充满了生气。左腕上的月牙形疤痕清晰可见，像是一个烙印，提醒着他那三年地狱般的经历并非幻觉。
他真的……回来了。
重生了。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开，巨大的狂喜和难以置信冲击着他的神经，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扶着镜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滚烫地划过脸颊。
苏晴。
他猛地想起那个名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窒息。
苏晴还活着！
这一世，他还有三十天的时间！他可以去救她！他可以阻止她重蹈覆辙！他可以告诉她病毒的真相，告诉她方舟集团的阴谋，告诉她那些即将发生的恐怖灾难！
他可以改变一切！
陆沉冲出房间，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视线扫过这个他早己遗忘的出租屋。狭小的空间里，摆着一张书桌，上面堆满了专业书籍，墙上贴着几张泛黄的电影海报，角落里放着一个半旧的行李箱——那是他三年前刚从大学毕业，来这座城市找工作时带来的。
一切都和记忆中那个平静的夏天一模一样。
他冲到书桌前，抓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点开通讯录。列表很长，大多是己经在末日中死去的人。他的目光急切地搜索着，终于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苏晴”。
号码后面还带着备注：市疾控中心，病毒学研究员。
陆沉的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微微颤抖。他想立刻打给她，想听到她的声音，想告诉她所有的一切。
但他不能。
现在是7月12日，距离病毒爆发还有三十天。苏晴现在还只是一个专注于研究的科学家，她不会相信一个陌生人（或者说，一个她只有几面之缘的人）突然打电话告诉她，三十天后世界会毁灭。
他需要证据，需要时间，更需要准备。
陆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开始飞速回放过去三年的记忆——病毒爆发的准确时间，蚀骨者的变异规律，物资的藏匿地点，方舟集团的秘密据点，以及……那些可以信任的人，和那些必须远离的背叛者。
张磊。
这个名字像一根毒刺，猛地扎进他的脑海。那个曾经和他称兄道弟的男人，在末日爆发后的第三个月，为了半袋压缩饼干，将他推入了蚀骨者群中。若不是他命大，早就成了蚀骨者的口粮。
这一世，他绝不会再给那个人任何机会。
陆沉睁开眼睛，眼神己经从最初的迷茫和狂喜，变成了一种近乎冷酷的坚定。他走到床边，掀开床垫，从床板下摸出一个陈旧的铁皮盒子——那是他的积蓄。打开盒子，里面只有几张皱巴巴的纸币和一些硬币，加起来不到五百块。
不够。远远不够。
他需要钱，大量的钱。他要囤积物资：压缩饼干、罐头、纯净水、抗生素、碘伏、纱布……还有武器，消防斧、复合弓、甚至是改装的钢管。他还要找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处，一个易守难攻，能够抵御蚀骨者和人心的地方。
他的目光落在书桌上那块价值不菲的机械表上——那是他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一首舍不得戴。还有他那个玩了好几年的游戏账号，里面有不少稀有装备，之前有人出价八千块想买，他没舍得。
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陆沉拿起手表，塞进裤兜，又打开电脑，熟练地登录游戏交易平台，将自己的账号挂了上去，标价一万块，注明“急售，可小刀”。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房间角落，拿起那个掉漆的存钱罐——那是他大学毕业时，苏晴送他的礼物，说“要好好存钱，以后买大房子”。当时他还笑她俗气，现在却觉得眼眶发热。
他举起存钱罐，狠狠砸在地上。
“啪”的一声，陶瓷碎裂，硬币滚落一地，发出清脆的响声。陆沉蹲下身，不顾手指被碎片划破，将散落的硬币和几张纸币一把抓起来，塞进兜里。
血珠从指尖渗出，滴落在地板上，像一朵朵细小的血花。陆沉看着那些血迹，眼神锐利如刀。
三十天。
他只有三十天的时间。
他要争分夺秒，为了苏晴，为了那些还未死去的人，也为了他自己，在即将到来的猩红末日里，劈开一条生路。
陆沉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承载着他短暂平静时光的出租屋，转身拉开门。
门外，阳光正好，蝉鸣聒噪，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夏日早晨。
但陆沉知道，这平静之下，潜藏着足以吞噬整个世界的黑暗。
而他，将是对抗这黑暗的第一缕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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