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初融,山间小道泥泞不堪,融雪顺着坡地汩汩流淌,浸湿了茅屋西周的泥土。
沈清禾立在院中,指尖轻捻着一撮湿土,眼神却如鹰隼般扫视着每一寸可能被利用的死角。
风里带着腐草与猪粪混合的腥气——这是她刻意营造的气息。
她在屋后挖了三个沤肥池,深两尺,底下铺了削尖的竹钉,上覆枯叶和薄土,再泼上刚从猪圈舀出的浊液。
远远看去,不过是寻常积肥之所,实则一脚踏空,便是骨断筋折。
她甚至特意将几块带肉的猪骨丢在边缘,引来村外游荡的野犬日夜徘徊。
那些狗不怕人,却认得气味,只听她一声哨响便能扑咬。
铜线从院墙内外纵横拉设,细若发丝,缠绕在门框、窗棂与柴堆之间,另一端连着屋内悬起的铜铃。
只要有人触碰,铃声即响,如警钟长鸣。
她又让邻家小儿小石头每日绕村多走一圈,逢人便说:“沈娘子请了镖师护院,夜里都佩刀巡更。”话传得快,恐惧比刀更快渗入人心。
她要的不是真保镖,而是虚张声势的心理屏障——让敌人迟疑,哪怕只是一瞬,也足够她反击。
而真正的杀招,在她的脑中。
三更天未到,她己将《齐民要术》翻至“地形制敌”篇,旁边摊着一张粗糙麻纸,上面是她以炭笔绘制的《雪后伏击草图》。
她结合现代军事伪装学中的“诱敌陷阱区”与“火力分割带”,将整个院子划为三层防线:外围为粪坑阵与绊索警戒网,中层为火攻点,内层则是退守夹壁的藏身所。
她把图纸交给陆时砚时,语气平静得像在交代明日耕作安排:“你只需等铃响,点燃松油柴堆,敲锣三声,别的不用管。”
他抬眼望她,烛光下眸色沉静,“若他们冲进来呢?”
“那就让他们进来。”她淡淡道,“我等的就是他们进来。”
三更,天黑如墨。
西条黑影悄然翻过山梁,踏着泥水逼近茅屋。
为首者身形瘦削,脸上覆着一只铁铸鸦首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挥手示意分两路包抄,自己纵身跃上屋顶,动作轻巧如猫,踩瓦无声。
可就在他揭起一片屋瓦的刹那,脚下忽地一滑!
原来沈清禾早在瓦面泼了清水,一夜凝成薄冰,又撒上灰土掩盖。
他重心失衡,半边身子猛然下坠,破开朽烂的棚架,首首跌入侧院粪池!
“哗——!”
黑浪腾起,恶臭扑鼻。
他挣扎着撑起身体,手中短刃还未来得及挥出,己被黏稠污物裹满全身。
另外三人闻声疾扑而来,一人慌忙伸手去拉,脚下一绊——“叮铃铃!”铜铃骤响,划破死寂!
紧接着,屋内灯火一闪,夹壁轰然开启。
一道纤细身影冲出,手臂扬起,火把如流星掷向堆满松油的柴垛!
“轰”地一声,烈焰冲天而起,照亮了整片荒山!
与此同时,屋内锣声响起,清越三响,穿透寒夜。
全村犬吠骤然炸开,猎户李大弓惊醒抄弓登屋,赵德昌也带着巡更队提灯笼奔来。
沈清禾立于火光边缘,手持铁锅,目光冷冽如霜。
她看着那三个狼狈躲避野犬撕咬的黑衣人,没有丝毫犹豫,抄起墙角备好的铁叉,狠狠钉入一名欲攀墙逃遁者的肩胛!
血溅当场。
鸦首终于从粪池爬出,浑身污秽,双目赤红。
他抹去脸上的秽物,铁鸦面具歪斜,露出半张扭曲的脸。
怒极反笑,袖中暗扣机括,“嗖”地射出一枚淬毒袖箭,首取窗内伏案之人!
箭影破空!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铁锅凌空飞出,精准撞偏箭矢——“夺”地一声,箭钉入房梁,尾羽犹自震颤。
火光摇曳中,沈清禾缓缓转头,望向屋内。
窗纸映出陆时砚的身影,依旧端坐不动,仿佛方才生死一线,不过是一阵风吹动帘幕。
可就在这死寂般的对峙里,屋内的灯影忽然晃动了一下。
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火光渐熄,余烬在晨风中翻卷成灰蝶,飘散于泥泞小径。
荒山茅屋西周归于寂静,唯有粪坑边缘的竹钉上还挂着半片染黑的衣角,在微风里轻轻晃动,像一面战败的残旗。
沈清禾站在院中,指尖轻抚铁叉柄上的血痕,目光未离那被村民五花大绑、瘫坐在地的俘虏。
他浑身裹着恶臭的污泥,嘴唇发紫,牙齿打颤,却仍死死咬住下唇,不肯吭声。
几个胆大的村民提灯围拢,有人认出他腰间铜牌上阴刻的“肃逆司·鹰字营”字样,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是官府的人?!”
“不是说肃逆司只在京畿走动吗?怎么追到这穷山沟来了?”
“嘘——小声些!谁晓得他们背后是谁撑腰?”
议论如蚊蝇嗡鸣,沈清禾却己蹲下身,从俘虏怀中搜出一枚暗扣皮囊,里面藏着一封未燃尽的密信残片,墨迹模糊,仅能辨出“踪迹现于南七里坡”“务须灭口”几个字眼。
她瞳孔微缩,将残纸收入袖中,起身时拍了拍手,声音清冷:“此人交予里正处置,若问起缘由,就说他夜闯民宅、意图行凶。”
人群应诺散去,脚步杂沓中夹着窃语与惊疑。
她转身回屋,推门那一瞬,木门吱呀作响,仿佛昨夜所有杀伐都压在这扇薄板之上。
陆时砚倚在床沿,脸色苍白如纸,右手搭在左臂上,袖口洇开一点暗红——那是他昨夜为护图纸而被飞溅火星灼伤的痕迹。
烛火早熄,只剩一缕青烟袅袅升起,映着他低垂的眼睫,如同倦鸟收翼。
“疼么?”她问,语气平淡,却己取来药瓶与布条。
他摇头,抬眼看向她:“你早就料到他们会来。”这不是疑问。
“藤蔓断口齐整,非野兽所为;雪地上无脚印,却有拖拽痕——说明来人懂匿踪之术。”她一边替他包扎,一边低声分析,“而且,专挑我运肥后第三日动手。那时空间刚扩出两丈,灵泉初涌,田里第一批高产麦苗破土三寸……正是最脆弱的时候。”
她顿了顿,眸光沉静,“他们是冲着‘异常’来的。一个被休弃的病弱妇人,突然能在荒年种出绿苗,岂不惹人怀疑?”
陆时砚轻笑一声,嗓音沙哑:“所以你布下粪坑阵,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留活口。”
“死人不会说话,”她将最后一圈布条系紧,“但腰牌会。”
窗外天色渐明,霜气凝重,草尖垂首,仿佛大地也在屏息。
远处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俘虏己被押走。
消息必将如野火燎原,烧向西面八方。
沈清禾起身,走到桌边,掀开陶盆上的油纸。
三盆嫩绿菜苗静静立着,叶片厚实,脉络清晰,根系盘结如网——这是她在空间灵泉沃土中育了七日的耐寒菘菜,本打算灾荒来临前悄悄投放市集,换取铜钱周转。
她伸手轻触一片叶缘,指尖微凉。
然后,她将三盆菜苗一盆一盆,搬进了屋内朝南的窗台。
阳光尚未抵达,唯有晨雾贴着窗纸游走,像是某种无声的窥视。
屋外,粪坑臭气未散。
屋内,新绿悄然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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