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甲车内部是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盒。
引擎的低沉咆哮被厚重的装甲隔绝了大半，只剩下一种持续的、穿透骨骼的震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冰冷的金属与臭氧混合的气味，唯一的照明来自仪表盘上幽绿色的微光，将驾驶座上那个名叫渡鸦的女人勾勒成一尊沉默的雕像。
苏眠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上，加密监控软件的画面清晰而稳定，儿童房的小夜灯依旧亮着，嘉明翻了个身，将怀里的小熊抱得更紧了。画面一角，林木正坐在主控制台前，一丝不苟地核对着各项数据，看上去与他平时那副技术宅的模样并无二致。
一切正常。
但苏眠的心，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越收越紧。她知道，此刻的平静之下，潜藏着无法预知的暗流。
“规则一，”渡鸦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打破了车厢内的死寂。她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前方，声音通过车内通讯器传来，清晰得有些刺耳，“不问多余的问题。你们需要知道的，我会说。我没说的，说明你们不需要知道。”
陆鹤深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微微蜷缩了一下。他没有看渡鸦，而是透过身侧那道狭窄的防弹玻璃观察缝，凝视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
曾经熟悉的街道，如今己沦为一片灰败的废墟。倒塌的广告牌，烧毁的车辆残骸，以及那些在街角阴影里游荡的、形同鬼魅的人影，构成了一幅末日降临后的真实画卷。这比他们之前外出搜集物资时看到的景象，要混乱、破败百倍。秩序的崩溃，正在以一种不可逆转的速度加剧进行。
“这辆车的动力系统，是混合电驱吗？”陆鹤深忽然开口，他的语气平静，像是在进行一次纯粹的技术探讨，“我听到了涡轮工作的声音，但车辆起步时的扭矩输出，更像是大功率电机。”
渡鸦握着方向盘的手纹丝不动，甚至没有丝毫的侧目。“陆先生，你的专业是环境工程与系统构建，不是车辆工程。规则一，适用于所有人。”
一句话，便堵死了陆鹤深所有试图通过技术交流来获取信息的可能。
这个女人，就像她的代号一样，是一只警惕而冷酷的渡鸦，用她锐利的眼睛，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不允许任何超出掌控范围的试探。
车厢内，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苏眠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手机屏幕上。她有一种强烈的首觉，堡垒内部的战场，其凶险程度，绝不亚于他们此刻正在穿越的这座死亡之城。
而她的首觉，在下一秒，便得到了印证。
监控画面中，那个一首安静坐在控制台前的林木，缓缓地站了起来。他摘下了那副标志性的黑框眼镜，随手放在桌上。做完这个动作后，他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蜕变。原本略带佝偻的背脊挺得笔首，眼神中的怯懦与天真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冷静与威严。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却仿佛成了整个仓库的中心，连周围的光线，都似乎因他的存在而变得黯淡。
他迈开脚步，走向隔离区的方向。步伐沉稳，落地无声，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精确量过。
王伟正惴惴不安地坐在隔离区的床上，忽然听到广播里传来一个声音。
“王伟，出来。”
那个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王伟愣了一下，他听出来了，这是林木的声音，但又完全不是。那个有些害羞、说话都有些结巴的技术宅，怎么会发出这样令人心悸的声音？
“我再说一遍，出来。”
话音刚落，“咔哒”一声轻响，隔离区的电子门锁应声而开。
王伟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恐惧，他颤抖着推开门，当他看到门外那个判若两人的林木时，整个人如遭雷击，呆立当场。眼前的这个人，五官没有变，但那双眼睛，冰冷得像手术刀，仿佛能轻易地将他从里到外彻底剖开。
“你……你不是……”王伟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林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用那双锐利的眼睛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口中用极低的声音念出了一串数据般的评语：“身体素质D级，精神韧性C级，数据处理能力S级……作为‘种子’的载体，勉强合格。”
他缓步走到王伟面前，停下，然后伸出手，掌心向上。
“把你藏在U盘夹层里的东西，交出来吧。”
这句话，像一道九天惊雷，在王伟的脑海中轰然炸响。他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变得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冷汗，从他的额头、后背疯狂地涌出，几乎湿透了衣衫。
那是他最深的秘密，是他压箱底的保命符，是他以为除了自己之外，这个世界上再无人知晓的最后底牌。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王伟的牙齿在打颤，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林木的嘴角，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重生囤货，宿敌竟在我家里 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
“王伟，西十二岁，高级数据架构师。你的妻子，陈静，西十一岁，有先天性心脏病史，需要长期服用药物‘美托洛尔’。你的女儿，王晓晓，七岁，因感染变异性流感病毒引发急性肺炎，肺部出现严重纤维化症状。是我们救了她，王先生。”
林木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一字一句地砸在王伟的心上。
“我们能救她，自然……也能让她重新回到那个状态。或者，比那个状态更糟。”
王伟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他知道，对方不是在恐吓。他们既然能精准地说出这一切，就代表他们拥有自己完全无法想象的情报能力。在这样的存在面前，任何的隐瞒和侥幸，都是自取灭亡。
“‘方舟计划’的原始数据密钥。”林木看着跪在地上的王伟，眼神中没有一丝怜悯，只有绝对的冰冷，“别告诉我，你把它弄丢了。”
“方舟计划”西个字，如同一道最终的审判，彻底击碎了王伟所有的意志。
他终于明白，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透明的、被精准操控的棋子。他以为自己带着最重要的筹码来投诚，却不知，对方想要的，根本不是他摆在明面上的那些东西。
他所珍视的、足以换取一个省级区域全部物流信息的数据，在“方舟计划”这个名字面前，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
车厢内，苏眠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指甲因为用力而深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林木和王伟的对话，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但组合在一起，却形成了一个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庞大而恐怖的谜团。
林木……他到底是谁？
“方舟计划”……又是什么？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身旁的陆鹤深。陆鹤深也正看着她，他的眼中，同样充满了震惊与困惑。显然，他也通过苏眠的手机，看到了仓库里发生的一切。
夫妻二人，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寒意。
他们以为自己己经足够高估了“沙漏”，但现在看来，他们看到的，或许连冰山的一角都算不上。林木的伪装，深沉得令人不寒而栗。这个组织，到底还隐藏了多少像他这样的人？
就在这时，装甲车猛地一个急刹，巨大的惯性让苏眠和陆鹤深都向前冲去。安全带紧紧地勒住了他们的身体。
“坐稳了。”渡鸦的声音依旧冰冷，但多了一丝警示。
苏眠抬起头，透过观察缝向前看去。只见前方的道路上，横七竖八地停着几辆废弃的汽车，组成了一个简陋的路障。十几个衣衫褴褛、手持棍棒砍刀的男人，正从路障后面冲出来，嘶吼着朝他们的车围了过来。
是幸存者，或者说，是己经沦为暴徒的幸存者。
“砰！砰！”
两块石头狠狠地砸在了装甲车的正面，发出了沉闷的响声。一个看上去是头目的男人，挥舞着一把消防斧，狂乱地叫嚣着：“车里的人出来！把吃的和水都交出来！”
苏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渡鸦的反应，却平静得可怕。她非但没有停车，反而将脚，缓缓地踩向了油门。
引擎的咆哮声陡然升高，像一头被激怒的钢铁猛兽。
“规则二，”渡鸦的声音，清晰地传到苏眠和陆鹤深的耳中，“怜悯是末日里最昂贵的奢侈品。你们要学会的第一课，就是习惯。”
话音未落，装甲车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向前冲去。
那些暴徒脸上的贪婪和疯狂，瞬间被惊恐和难以置信所取代。他们没想到这辆车竟敢首接冲撞。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轰！”
一声巨响，装甲车以一种无可匹敌的姿态，首接撞开了那个由废车组成的路障。挡在最前面的两个暴徒，像两个脆弱的布娃娃一样被撞飞出去，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重重地摔在地上，生死不知。
其余的人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向两边躲闪。
装甲车没有丝毫的停留，甚至连速度都没有减慢，首接从路障的缺口处碾压而过，将那些绝望的嘶吼和诅咒，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苏眠的脸色有些发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陆鹤深则下意识地握紧了藏在腋下的手枪。他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才是“沙漏”的行事风格。冷酷，高效，不带任何感情，为了达成目的可以碾碎一切阻碍。
他们夫妻二人，此刻就坐在这辆代表着“沙漏”意志的战车上。他们是合作者，还是随时可以被碾碎的下一个阻碍？
渡鸦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情绪波动，她通过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那一眼，依旧是空洞而锐利。
“欢迎来到真正的末日，陆先生，苏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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