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昭武帝独自一人，坐在御案之后，手中端着一杯早己凉透的清茶，眼神却始终望着殿门的方向，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常人难以看懂的情绪。
自福安带着顾知安离开后，他的心，就再也没有平静过。
他不知道自己让她们去“道歉”，究竟是对是错。
理智告诉他，清虚真人乃是得道高人，绝不会与一个孩子计较。可不知为何，他的右眼皮，却始终在不受控制地跳动着，一股莫名的烦躁与不安，如同藤蔓般，紧紧地缠绕着他的心脏。
这种感觉，让他想起了多年前，御驾亲征，被十万敌军围困于雁门关的那个雪夜。
同样是这般心悸，同样是这般不安。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派人去国师府看看情况的时候。
殿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
“陛下，福安公公带着郡主回来了。”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声音中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惊慌。
昭武帝心中猛地一沉，手中的茶杯“啪”地一声，被他捏得粉碎。滚烫的茶水和瓷器碎片混杂在一起，划破了他的手掌，殷红的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下来，但他却恍若未觉。
他豁然起身，大步流星地走下御阶。
还未等他走出殿门，两道身影，便踉跄着闯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是福安。
他往日里总是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凌乱不堪，身上那件代表着大内总管身份的蟒袍，也变得破破烂烂，沾满了尘土与血迹。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挂着一丝未干的血痕，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到了极点。
而被他紧紧护在怀里的顾知安，更是凄惨。
她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此刻挂满了泪痕，一双大眼睛红肿得像两个熟透的桃子，小小的身体还在不停地颤抖着，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两名抬着一个木盘的禁军。木盘之上，用黄布盖着什么东西，隐隐有血腥气从中散发出来。
昭武帝的瞳孔，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一股名为“愤怒”的火焰，轰然一声，在他的胸中彻底引爆。
“福安。”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闷雷，“这是怎么回事。”
福安一见到昭武帝，那根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也顾不得君前失仪，用一种带着哭腔和无尽后怕的声音，嘶吼道：“陛下，出大事了。国师……国师他不是人，他是个魔鬼，是个要颠覆我大乾江山的恶魔啊。”
恶魔。
这两个字，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十几度。
昭武帝没有说话，他只是快步上前，将还在瑟瑟发抖的顾知安，从福安怀中接了过来，紧紧地抱在自己怀里。
入手处，是孩子冰凉而颤抖的身体。
昭武帝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知安不怕。”他用自己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轻轻地拍着孙女的后背，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微微颤抖，“皇爷爷在这里，天，塌不下来。”
他抱着顾知安，缓缓地走回龙椅坐下，然后，才将那双蕴含着雷霆之怒的目光，投向了跪在地上的福安。
“说。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告诉朕，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遵旨。”
福安颤抖着，将今晚在国师府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一字不漏地，全部复述了一遍。
从顾知安那句天真的问话开始，到清虚真人被迫说出的第一句真话。
从那骇人听闻的“子母同心蛊”，到那意图“窃取太子真龙气运”的阴谋。
随着福安的讲述，大殿内的气氛，越来越压抑，越来越冰冷。
当福安说到，顾知安问出的第二个问题，以及清虚真人那句“化此凡俗王朝为吾之魔域鬼国”的狂妄之言时。
昭武帝抱着顾知安的手，己经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他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帝王威压，沉重得让殿内所有侍立的太监宫女，作者“夏日微澜”推荐阅读《国运系统：奶娃是玄学祖宗》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都忍不住跪伏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整个大殿，只剩下福安那嘶哑而颤抖的声音在回荡。
最后，福安讲到了顾知安问出的第三个问题。
讲到了那残忍无比的“太阴灵体”，讲到了那歹毒至极的“化血销魂散”，讲到了安王妃被抽魂炼魄，永世不得超生的悲惨结局。
“……陛下，老奴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甘受天打雷劈，千刀万剐之刑。”
福安重重地一个头磕在地上，泣不成声。
大殿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昭武帝静静地坐在龙椅上，一动不动。他低着头，没有人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可是，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气息，正在从他身上，疯狂地蔓延开来。
那是帝王之怒。
是足以让风云变色，血流漂杵的，天子之怒。
“把东西，呈上来。”
许久，昭武帝那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缓缓响起。
那两名禁军战战兢兢地上前，将手中的木盘，高高举过头顶。
福安挣扎着起身，亲自上前，颤抖着手，揭开了那块黄布。
一条血淋淋的，被齐根斩断的左臂，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条手臂上，还穿着半截被烧得焦黑的白色道袍袖子。
铁证如山。
昭武帝的目光，落在那条断臂之上。
然后，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的双眼，己经是一片赤红。
那里面，没有泪水，没有悲伤，只有无尽的、如同实质般的杀意与悔恨。
悔。
他悔自己识人不明，引狼入室，将一个意图颠覆江山的恶魔，奉为国师，敬若神明。
他悔自己刚愎自用，心生动摇，险些因为那所谓的“七星续坛”，而将整个王朝，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更悔自己，没有早日查清三年前的旧案，让自己最疼爱的孙女，与杀母仇人，朝夕相处，甚至让她的母亲，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魂魄受着非人的折磨。
这股悔恨，像是一把刀，在他的心上，一刀一刀地，凌迟着。
“噗。”
一股逆血，再也无法抑制，从昭武帝口中喷涌而出。
鲜红的血液，溅落在他身前的明黄龙袍之上，如同一朵朵盛开的，妖异的梅花。
“陛下。”
“皇爷爷。”
福安和顾知安同时惊呼出声。
“朕，无碍。”
昭武＜i＞武＜、i＞帝摆了摆手，他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迹，那双赤红的眼睛，却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
他缓缓地站起身，抱着怀中己经哭得睡着了的顾知安，一步一步，走下御阶。
他走到大殿中央，走到那条断臂之前。
他低头，看着自己龙袍上那刺目的血迹。
然后，他用一种响彻整个乾清宫，也仿佛是在向整个天地宣告的，铿锵有力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传朕旨意。”
“即刻起，废除清虚‘护国天师’封号，昭告天下，此獠乃是祸国殃民之妖道，邪魔外道之匪首。”
“着禁军统领，刑部，大理寺，锦衣卫，联合办案，即刻查封国师府，缉拿所有与妖道清虚相关之人，严加审讯，务必查清其所有同党，但凡涉案者，无论官职高低，宗亲与否，一律——满门抄斩，绝不姑息。”
“传朕密诏，命潜龙卫指挥使，即刻入宫觐见。”
“朕，要调动大乾所有能调动的力量，上穷碧落下黄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朕要将那妖道清虚，挫骨扬灰，神魂俱灭。”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声音，己经带上了一丝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
“朕，以这身龙袍血，对天起誓。”
“此魔不除，朕，誓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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