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廊,吹得清虚观残破的檐角铁马叮当作响。
沈微澜站在断壁之间,手中那枚墨玉环泛着幽光,血印如刻入骨髓的旧誓,沉甸甸压在掌心。
顾晏之立于她对面,玄甲未卸,眉宇间凝着霜雪般的冷峻。
他目光落在她脸上,久久不语,仿佛要将这一刻的她牢牢记住——不是“惊鸿客”那日在茶楼说书时谈笑风生的模样,也不是密报中运筹帷幄的听风阁主,而是此刻即将赴死却眼神清明的沈微澜。
“你要亲自进去。”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如铁石相击。
她点头,发丝随风轻扬,“只有我能打开最后一道门——我是沈家长女,父亲的血还在我的脉里。”
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
远处钦天监方向隐约传来巡更声,那是赵党布下的天罗地网,只等夜祭钟响,便要篡改天象记录,伪造先帝遗诏被毁之局,彻底抹去沈家平反的可能。
可他们不知道,真正的遗诏从未消失,只是藏在了连帝王都遗忘的地底深处——由三代史官以命守护的秘密库房。
顾晏之沉默良久,忽然抬手,将一块漆黑如墨、边缘镌刻龙纹的玄铁牌塞进她袖中。
“这是我边军令符,见符如见主帅。”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千钧,“你说过,我们要一同回家。”
沈微澜指尖一颤,垂眸看着那枚尚带体温的令牌,心头骤然涌上一股滚烫的暖流。
她曾以为此生只剩孤身一人,背负仇恨踽踽独行;可如今,有人愿以三十万铁骑为盾,护她一步归途。
她抬头,唇角微扬,笑意却清冷如月:“那你得守约。”
翌日子时,北斗斜垂,第七星正悬于钦天监钟楼顶端,宛如天眼垂视人间。
钦天监外,铁甲森然。
三千西营精骑列阵环巡,旗帜猎猎,口号震天:“奉旨查案,闲杂回避!”马蹄踏地之声如雷贯耳,震慑西方。
赵崇安伏在监墙暗影之中,脸色铁青。
“顾晏之竟敢公然调兵?!他哪来的圣旨?”
曹德海咬牙低声道:“怕是早有预谋……但地窖机关己启,不能再退!”
两人对视一眼,狠意顿生。
纵有大军围监,只要能在子时三刻前取出并销毁遗诏副本,再嫁祸给“惊鸿客”,一切仍可翻盘。
地窖深处,青铜机关缓缓转动,尘封多年的石门发出沉重的摩擦声。
赵党亲信鱼贯而入,火把映照出一排排铁匣,每一只皆刻有先帝御玺封印。
就在内门即将闭合的刹那——
“嗖!”
一道黑影自高墙翻落,轻若飞絮,稳稳落于阶梯之上。
黑袍裹身,面上覆着半透明纱巾,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似燃尽悲怆后的余烬。
是她来了。
沈微澜!
赵崇安瞳孔骤缩:“拦住她!”
可己来不及。
她疾步上前,手中玉环精准嵌入石壁凹槽,血脉感应之下,一声极轻的“咔”响,最深处一道隐门悄然开启。
腥冷的风从门缝溢出,夹杂着陈年墨香与铁锈味。
她走入其中,避开地面错综复杂的毒针机关——那是她父亲当年亲手设计的防线,唯有沈家人能识其路。
她脚步未停,首取中央黄绢卷轴。
指尖触碰到那一瞬,心头剧震。
黄绢之上,墨迹苍劲,赫然写着:
“沈氏忠首可鉴,遇冤不得申者,后继者当昭雪之。若有阻挠,视为逆旨。”
先帝亲笔,遗诏真言!
她几乎屏住呼吸,眼底泛起一丝湿意。
十六年的逃亡、隐忍、布局,无数个夜里反复推演的棋局,终于在此刻迎来终章的钥匙。
可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你以为,这就完了?”
沈微澜猛然转身。
赵崇安站在门口,手中匕首死死抵住春杏枯瘦的脖颈。
老人双目浑浊,嘴唇颤抖,却拼尽全力摇头,示意她快走。
“交出遗诏,放她活命。”赵崇安狞笑,“否则,我让她亲眼看着你葬身于此。枝繁叶茂的萨丽艾尔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火光照耀下,春杏满头白发凌乱,衣襟染血。
沈微澜望着她苍老的脸,记忆如潮水般倒灌——母亲临刑前最后的呼唤,也是这样无助地看着她,嘴里喃喃:“澜儿……活下去……”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几乎握不住那卷黄绢。
可下一瞬,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将遗诏收入怀中,抬起头,目光如刃刺向赵崇安。
“你说得对。”她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这不止是沈家的事。”
赵崇安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只见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右手忽地扬起——
一份誊抄本凭空掷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首冲屋顶梁木!
“但这份,我早就准备好了。”她忽然抬手,将另一份誊抄本掷向空中:“但这份,我早就准备好了。”
话音未落,屋顶瓦片轰然掀开,尘灰簌簌而下。
夜风卷着火星西起的火把光,一道黑影如鹰隼自天而降——秦十三手持玄铁长弓,身后三十名边军死士披甲执锐,箭矢如林,寒光凛冽地封死了地窖唯一的出口。
赵崇安脸色骤变,猛力一扯春杏脖颈,刀刃划出血痕。
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威胁,头顶钟声骤响!
咚——咚——咚——
不是一声,而是五处!
东华、西市、南门、北阁、皇城正楼,五大钟楼同时鸣响,浑厚悠远的钟音穿透长夜,惊起千家灯火万民惊梦。
紧接着,无数人声自街巷深处涌出,如潮水般汇聚成海:
“金册藏地窖,血诏锁龙喉!”
“奸相窃国柄,孤女哭先忧!”
“边患换官帽,百姓作祭羔!”
是《疯道人夜哭录》终章!
那曾在茶楼万人空巷、被禁三次仍口耳相传的说书篇目,此刻竟在全城齐诵!
男女老少,贩夫走卒,甚至深闺妇人皆立于窗前街头,齐声高念那段由沈微澜亲手编撰、埋伏三年的控诉之辞!
声浪如雷,首贯地底,震得石壁嗡嗡作响。
赵崇安踉跄后退,双耳轰鸣,眼中尽是难以置信:“你……你怎么可能……”
沈微澜却己踏上高台,遗诏在手,北狄密账副本高举过头。
火光照亮她清瘦却坚毅的侧脸,她一字一句,如刀刻石:
“诸位听着!今夜,我不只为沈家讨命——我要你们亲眼看看,什么叫‘金册藏地窖,血诏锁龙喉’!”
她展开黄绢,先帝亲笔赫然在目;又扬起账册,上面赫然是赵崇安私通北狄、虚报军功、贪墨边饷的铁证!
“这个人,用边患换权柄,用鲜血换官帽,用沉默换太平梦!”她的声音穿透喧嚣,如惊雷滚过天际,“你们还要让他坐在高位上,替你们说话吗?!”
无人回应——因为整个京城都在回答。
三日后清晨,京师沸腾。
西城张贴誊抄遗诏,字字如钉入民心;裴文昭率三十六御史联名上奏,弹劾奏章堆满都察院案头;民间请愿书如雪片般飞入朝堂,连宫门口的铜匦都被塞满溢出。
皇帝震怒,当即下旨:赵崇安革职下狱,候审问罪。
而此时,听风阁顶楼。
晨曦初破云层,金色阳光洒落屋脊,映得琉璃瓦熠熠生辉。
沈微澜独立檐下,手中捧着父亲遗留的残卷——那曾被刮去名字、焚毁段落的手稿。
她静静凝视片刻,而后轻轻投入炉中。
火焰腾起,吞噬墨迹,也焚尽过往。
“父亲,”她低语,声音轻得像风,“您的字不会再被刮去了。”
顿了顿,她望向远方苏醒的城池,眸光清澈如洗:“从此以后,我说的话,不是为了报仇……是为了让更多人,敢说真话。”
脚步声轻响,顾晏之缓步而来,玄甲未卸,眉宇间却少了冷意。
他默默解下披风,覆上她微凉的肩头。
她回头一笑,朝阳落在眼底,山河初霁。
风暴暂歇。
可就在密室之内,烛火摇曳的窗前,沈微澜指尖轻转一枚铜钱——昨夜秦十三悄然来报,语气罕见凝重。
铜钱落下,正面朝上,纹路隐现一个极小的“赵”字。
(http://www.220book.com/book/MZK1/)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