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王府的客院厢房内,烛火摇曳,映得窗棂上的雕花忽明忽暗。
老太太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手里捏着一方素色帕子,看着床榻上辗转反侧的孙女,终是忍不住轻声叹道:“晏晏,这次若不是世子及时赶到,咱们祖孙俩怕是要栽在靖安王府那虎狼窝里。这份恩情,咱们可得牢牢记在心里,往后若有机会,定要好好报答。”
陆清晏面朝里侧躺着,闻言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声音闷在柔软的锦被里,听不出太多情绪。黑暗中,她睁着双眼,瞳孔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明亮,脑海里却全是李长乐的身影——在靖安王府她赶来时眉宇间满是焦急;对峙李源丰时,眼神冷厉如霜,字字句句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事后向她道歉,说不该让她陷入险境时,语气又诚恳得让人心头发暖;还有那日在驿馆,她醉酒后难得流露的强势,以及...此刻回想起来,竟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脆弱。
每一种模样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眼前,让她的心绪纷乱如麻。感激是毋庸置疑的,若非李长乐不顾自身安危,连夜赶路前来相救,她和奶奶的下场不堪设想。
可一想到接下来要随李长乐返回封地,那个名为“柳婉儿”的女子就像一根尖锐的刺,狠狠扎在她的心头。自己这般不明不白地跟着回去,算什么?岂不是成了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
“唉...”陆清晏轻轻叹了口气,将脸深深埋进柔软的枕头里,试图驱散这些令人羞愧又烦躁的念头。复杂的情绪在胸腔里交织翻涌,疲惫感终于渐渐袭来,她眼皮越来越重,最终沉沉睡去,只是眉宇间,依旧带着化不开的愁绪。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东方泛起一抹淡淡的鱼肚白。逍遥王府的下人早己忙碌起来,庭院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和器物碰撞声,却并不喧闹,透着大户人家的规矩与体面。
众人在王府的偏厅用了早膳,粥品软糯,点心精致,可陆清晏却没什么胃口,只是象征性地吃了几口。老太太看在眼里,却也没有多问,只当她是还没从昨日的惊吓中缓过神来。
饭后,启程的准备工作己基本就绪。行李被整齐地装车,大大小小的箱子堆叠在马车上,用绳索牢牢固定;十几匹骏马也己备好在府门外,马鞍光亮,马蹄被擦拭得干干净净,时不时发出一声低低的嘶鸣。
李长乐强撑着精神,站在府门口指挥着侍卫和下人安排众人上车。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劲装,腰间束着墨色玉带,衬得身姿愈发挺拔,只是脸色比往日苍白了几分,眼下还有淡淡的青黑。
然而,当她迈步走向自己的坐骑时,那走路的姿势却着实有些怪异——双腿微微分开,步子迈得极小,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动作僵硬得仿佛腿上绑了厚重的木板,眉头还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显然是在强忍着什么。
“噗嗤——”跟在她身后的柳如烟最先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用帕子捂住嘴,肩膀却还在微微耸动,眼底满是促狭的笑意。
她昨日被萧煜一同救出靖安王府,此刻换上了一身素雅的衣裙,少了几分在靖安王府时的妖媚,多了些许清秀。
陆清晏正搀扶着奶奶走向马车,见状也是微微一怔,随即唇角忍不住向上弯了弯,又迅速抿住,故作镇定地别开了脸,可耳根却悄悄泛起了红晕。
连老太太都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李长乐几眼,随即露出了些许了然的笑意,轻轻拍了拍陆清晏的手背,眼神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李长乐听到身后的动静,耳根瞬间红透,心中更是叫苦不迭。天知道她昨天为了赶时间,几乎是昼夜不停地骑马赶路,大腿内侧的嫩肉被粗糙的马鞍磨得通红,甚至磨破了一层皮,此刻火辣辣地疼,每动一下都像是在受刑。她本来想强装无事,没想到还是露了馅。
“咳咳,”李长乐清了清嗓子,试图挽回一点世子的威严,声音却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都愣着做什么?时辰不早了,赶紧上车,准备出发!”
说罢,她故作镇定地走到自己的骏马旁,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咬牙翻身上马,可动作刚进行到一半,就因为牵动了腿上的伤口而变得格外笨拙迟缓,身体甚至还晃了一下。
这时,侍卫林风牵着一匹毛色更为温顺的母马走了过来,那母马的鞍垫明显比其他马匹厚实柔软许多。
林风压低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严肃,可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世子,您...要不今日换乘这匹马?这匹马性子温顺,鞍垫也更软和一些,能让您舒服些。”
李长乐看着林风那想笑又不敢笑、满是关切的眼神,脸上瞬间热得发烫,梗着脖子,硬气道:“不必!即墨千秋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本世子好得很!不过是骑了几天马,这点小事算什么?”
说着,她心一横,紧紧咬住下唇,忍着钻心的疼痛,动作略显狼狈地爬上了马背。坐稳的那一刻,她暗暗吸了口凉气,只觉得伤口似乎又裂开了些,疼得她几乎要落下泪来,可脸上却依旧强装着镇定。
一行人终于启程。马车辘辘前行,车轮碾压在青石板路上,发出规律的声响。李长乐骑着马走在队伍最前面,努力维持着挺拔的姿态,脊背却微微紧绷,泄露了她的不适。清晨的微风拂过,带着几分凉意,吹动了她额前的碎发,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林风策马跟在她身侧,看着她故作坚强的侧脸,犹豫了片刻,还是低声提醒道:
“世子,咱们这次...算是私自离队,还闯了靖安王府,与靖安王世子发生冲突。王爷和王妃那边...恐怕少不了一顿责罚。”
李长乐闻言,握着缰绳的手猛地紧了紧,指节泛白。她何尝不知道?父王向来最重规矩,对她的要求极为严格,若是知道她这般冲动行事,定然会大发雷霆;母亲虽然疼她,可这次她确实做得太过出格,怕是也护不住她。一想到回去要面对父母的怒火,她心里就有些发怵。
但她面上却不肯露怯,扬起下巴,强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怕什么?本世子这是救人于水火,行侠仗义!父王母亲向来明事理,最多就是说几句罢了,还能真把我怎么样?”
只是这话语里的底气,听起来实在不怎么足,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心虚。
林风看着她色厉内荏的模样,心中暗笑,却也不再戳破,只配合着说道:“是,世子英勇,王爷和王妃定会理解您的苦心。”
队伍平稳地行驶在回封地的官道上。许是看出了李长乐的不适,林风有意控制了队伍的速度,让行程不至于太过颠簸。
官道两旁的树木飞快地向后倒退,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偶尔有几只飞鸟从头顶掠过,发出清脆的鸣叫,为这略显沉闷的旅途增添了几分生机。
李长乐骑在马上,感受着大腿内侧一阵阵传来的刺痛,心里把李源丰骂了千百遍,若不是怪他这个智障,她也不会遭这份罪。
她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马车,车窗帘子低垂,看不到里面的人,只能隐约听到车厢里传来老太太温和的说话声。不知道陆清晏现在在想什么?是否还在为回封地的事情纠结?是否还在生她的气?
她想起昨夜在客院,陆清晏那句轻轻的“保重身体”,心中瞬间涌起一股暖意,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或许...她并非全然对自己无意?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她摇了摇头,暗骂自己自作多情,陆清晏不过是出于感激,才会对她说那样的话。
正当她思绪飘远时,身下的马匹似乎踩到了一块凸起的石子,轻轻颠簸了一下。
“嘶——”李长乐猝不及防,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在马背上晃了晃,差点没稳住身形,手里的缰绳也险些脱手。
“世子小心!”林风见状,赶紧策马上前,伸手想要扶她一把。
“没事!”李长乐立刻绷首身体,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强行把到了嘴边的痛呼憋了回去,故作镇定地说道,“这路...不太平,有些颠簸罢了。”
林风和其他几个侍卫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都努力憋着笑,不敢让李长乐看出端倪。他们跟在李长乐身边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狼狈的模样,实在是新奇得很。
马车里,陆清晏正陪着老太太说话,无意间透过窗帘的缝隙向外望去,恰好将李长乐方才那龇牙咧嘴又强装镇定的模样尽收眼底。她忍不住摇了摇头,眼中却漾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淡淡笑意,嘴角的弧度温柔得不可思议。
只是,这份悄然滋生的情愫,与对那位“柳婉儿”的愧疚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紧紧包裹,让她的心依旧沉重。她不知道自己随李长乐返回封地,究竟是对是错;也不知道这份刚刚萌芽的感情,最终会走向何方。
马车继续前行,辘辘的车轮声仿佛成了旅途的背景音。李长乐骑在马背上,强忍着疼痛,时不时回头望向那辆载着陆清晏的马车,眼神复杂;
而车厢里的陆清晏,也常常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向队伍最前方那个挺拔却略显僵硬的身影,心中思绪万千。
阳光渐渐升高,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漫长的归途,才刚刚开始,而藏在每个人心中的心事,也如同这蜿蜒的官道一般,不知会通向何方。
(http://www.220book.com/book/MZLT/)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