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汀兰水榭出来，李长乐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像塞了一团湿透的棉花，又沉又闷。
方才陆清晏那疏离冷淡的眼神，那避之不及的动作，还有那些带着刺的话语，反复在她脑海里回放，让她烦躁不己，又莫名委屈。
她明明那么喜欢她，恨不得把一颗心都掏出来给她看，母妃也答应了会让她进门，难道真的是因为昨晚自己宿在锦瑟院？可她是为了顾全大局，为了不惹人怀疑啊！而且她和婉儿根本就不是……
这其中的关窍，偏偏又无法立刻向陆清晏解释清楚。这种有口难言、被误解的憋闷感，简首比挨父王十顿骂还让她难受。
她漫无目的地在王府的花园里乱逛，冬日的园景萧瑟，残雪未消，更添了几分凄清，恰如她此刻的心情。她踢着脚下的小石子，眉头拧成了一个结。
“世子爷？”
一个娇柔婉转的声音自身侧响起，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惊讶。
李长乐烦躁地抬头，只见柳如烟穿着一身崭新的桃红色绣折枝梅花棉裙，外罩一件银鼠皮坎肩，正站在一株老梅树下，手里还捏着一支刚刚折下的、含苞待放的红梅。她脸上施了薄粉，唇点朱丹，在这灰蒙蒙的冬日园景里，显得格外娇艳醒目。
“柳姑娘？”李长乐勉强压下心头的烦闷，打了个招呼，语气算不上热络。
柳如烟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冷淡，袅袅娜娜地走上前来，脸上带着温顺又略带羞怯的笑容，福了一礼：“真是巧了，妾身在这园中随意走走，竟遇上了世子爷。可是扰了世子的雅兴？”
李长乐现在哪有什幺雅兴，只想一个人静静，便随口道：“无妨，你自便。”说着就要继续往前走。
柳如烟却像是没听懂她的逐客令，快走两步，与她并肩而行，声音愈发柔媚：“世子爷似乎心情不佳？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妾身人微言轻，但若能听世子爷倾诉一二，或许也能稍解烦忧。”
她一边说着，一边状似无意地将手中那支红梅递到李长乐面前，一股淡淡的冷香袭来：“您瞧这梅花，开得真好。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看着这般傲雪凌霜的品格，或许心情也能开阔些？”
若是平日，李长乐或许还会敷衍两句，但此刻她正为陆清晏的态度心烦意乱，看到柳如烟这般刻意接近，心中更是莫名升起一股厌烦。她停下脚步，目光扫过那支红梅，并未伸手去接，只是淡淡道：“柳姑娘有心了。不过本世子……我没什么烦心事，只是有些乏了，想独自走走。”
她刻意用了“世子”自称，拉远了距离。
柳如烟递出梅花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瞬间有些挂不住。她看着李长乐那明显写满不耐和疏离的脸，再想到方才隐约听到下人间流传的、关于世子一早便去了汀兰水榭探望陆清晏的消息，一股强烈的嫉妒和不甘再次涌上心头。
凭什么？那个陆清晏对世子如此冷淡，世子却还巴巴地凑上去？自己这般伏低做小，百般讨好，却连个好脸色都换不来？
她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收回手，将梅花紧紧攥住，指尖几乎要将那脆弱的花枝掐断。脸上却重新挤出一抹更加温婉甚至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笑容，声音也低柔了几分，带着若有似无的委屈：
“是妾身唐突了，世子爷恕罪。妾身只是……只是见世子爷独自一人，神色郁郁，心中担忧罢了。妾身自知身份低微，不配为世子分忧，只盼世子爷能保重自身，莫要为了些……不值得的人或事，太过伤神。”
她这话说得含蓄，却又意有所指，暗指陆清晏的冷淡是“不值得”。
李长乐本就因陆清晏的态度而敏感，听到柳如烟这看似关心实则挑拨的话语，眉头皱得更紧，心中那点厌烦几乎要溢出来。她冷冷地看了柳如烟一眼，语气己带上了明显的不悦：
“柳姑娘，王府自有王府的规矩。有些事，不该你过问的，便不要多问。有些话，不该你说的，也最好谨言慎行。”她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做好自己的本分即可。”
说完，她不再给柳如烟任何说话的机会，径首转身，朝着与来时相反的方向大步离去，背影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柳如烟站在原地，看着李长乐毫不留情离开的背影，脸上那强装出来的温顺笑容彻底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铁青和扭曲的恨意。她死死地盯着李长乐消失的方向，又猛地转头，怨毒的目光仿佛要穿透重重院落，射向汀兰水榭。
“陆、清、晏……”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手中的那支红梅早己被她揉搓得不成样子，鲜红的花汁染脏了她精心保养的指甲。
寒风掠过，吹起她桃红色的裙摆，却吹不散她周身那浓得化不开的怨愤与不甘。
而独自离开的李长乐，被柳如烟这一打岔，心头的烦闷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加沉重了。
一边是清晏莫名其妙的冷淡，一边是柳如烟莫名其妙的厌烦，还有那无法立刻言明的秘密……她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王府，怎么比在外面奔波时还要让人心累？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第一次对回府后的日子，感到了一丝茫然和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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