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市的喧哗像涨潮的江水，顺着湖岸往茶寮涌来。青禾刚把院门闩上，就听见前院的渔贩们踩着竹桥跑过，嘴里喊着“鱼腹藏珠”“不祥之兆”，声音里满是慌乱。
“得去看看。”沈砚往竹院外走，青禾急忙拉住他：“不能去！雷鲨的人肯定己经过去了，你们现在露面，会被当成可疑人！”
“越乱越要去。”沈砚脚步没停，“乱的时候，才有人敢说真话，也才容易看出破绽。”他回头看向阿福，“你留在茶寮，帮青禾盯着，别让珍珠帮的人再来查探。”又对苏微婉道，“你跟我来，注意看鱼贩的反应，还有……鱼的样子。”
两人刚走出茶寮，就被一股混杂着鱼腥和人群骚动的气息裹住。西湖鱼市建在湖边的石板路上，两侧摆满了鱼摊，平日里该是渔贩们吆喝叫卖的热闹景象，此刻却乱作一团——十几个鱼摊前空无一人，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最中间的摊位前，那里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议论声嗡嗡作响。
“让让，让让！”沈砚拉着苏微婉，顺着人群的缝隙往里挤。人群里大多是本地渔贩，还有几个穿短打的汉子，腰间挂着珍珠帮的铜哨，正试图驱散人群，嘴里喊着“都散了！不过是条怪鱼，有什么好看的！”可没人肯动，反而挤得更紧了。
挤到前排，沈砚终于看清了——摊位中央的石板上，躺着一条半尺长的青鱼，鱼腹己经被剖开，白花花的内脏摊在一旁，而鱼腹的空腔里，赫然嵌着一颗圆润的珍珠，有拇指大小，在晨光下泛着冷白的光。鱼的鳃盖张开着，像是临死前还在挣扎，鱼眼浑浊，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这鱼……是今早刚打上来的？”沈砚问旁边一个缩着脖子的老渔贩。老渔贩点点头，又急忙摇摇头，压低声音：“是张老三的船打的，就在西湖西北角的‘沉鱼湾’，刚运到市上，一刀下去，就看见这颗珠子了！”
“沉鱼湾？”苏微婉轻声道，“那地方水浅，都是小杂鱼，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青鱼？”
老渔贩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而且这青鱼……你看它的鳞片。”他指了指鱼身，“正常的西湖青鱼，鳞片是青黑色的，这鱼的鳞片，边缘带点白，像是在什么地方养过的，不是野生的。”
正说着，人群突然安静下来。只见几个穿黑色短打的汉子簇拥着一个高壮的男人走过来，男人满脸横肉，左脸有道刀疤，从眼角一首划到下颌，腰间挂着个更大的铜哨，哨身上的珍珠镶嵌得格外显眼——正是珍珠帮的帮主，雷鲨。
雷鲨走到鱼摊前，低头看了眼鱼腹里的珍珠，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一脚踹在张老三的腿上，张老三“扑通”一声跪下，脸色惨白：“雷、雷帮主，我真不知道这鱼腹里有珍珠！我刚打上来的，一刀下去就……”
“不知道？”雷鲨冷笑一声，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西湖的鱼，哪一条不是归珍珠帮管？这鱼腹里藏着东西，你会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放在你鱼筐里，想坏我的规矩？”
张老三吓得浑身发抖，连连磕头：“没有！绝对没有！我从打上来，到运到市上，鱼筐就没离过手！”
雷鲨蹲下身，手指戳了戳那颗珍珠，又掀开鱼鳃看了看。沈砚的目光跟着他的手移动，忽然注意到——鱼鳃的缝隙里，卡着个小小的东西，像是一截折断的哨子，颜色和雷鲨腰间的铜哨一模一样，只是更小，更精致，像是专门做的标记。
“把这鱼烧了！”雷鲨站起身，厉声喝道，“还有这张老三，带回去问话！谁要是再敢议论‘鱼腹藏珠’，就按帮规处置！”
两个帮众上前，架起张老三就走，另一个帮众拿起火把，就要往鱼身上凑。苏微婉忽然往前走了一步，声音清亮：“慢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雷鲨眯起眼，打量着她：“你是谁？敢管珍珠帮的事？”
“我是个大夫。”苏微婉举起手里的药箱，“这鱼腹里的珍珠，看着像是被人强行塞进去的，鱼鳃里还有异物，说不定是中毒而死。要是烧了，万一是什么疫病，传染给其他鱼，西湖的鱼市就完了。”
她的话一出，周围的渔贩们都骚动起来。是啊，要是鱼真的中了毒，他们的生意就全完了！有人开始小声附和：“是啊雷帮主，还是让大夫看看吧！”“万一真的是疫病，可不得了！”
雷鲨脸色一变，显然没料到会有人敢反驳他。他刚要发作，沈砚上前一步，挡在苏微婉身边，朝雷鲨拱了拱手：“雷帮主，在下是苏州来的鱼商，想在杭州进些鱼货。这位是我的随行大夫，她也是为了大家好——毕竟鱼市要是出了问题，对珍珠帮也没好处，您说是不是？”
他故意提到“苏州鱼商”，又强调“对珍珠帮有好处”，雷鲨的脸色缓和了些。他盯着沈砚看了片刻，又扫过苏微婉，似乎在判断他们的身份。半晌，他冷哼一声：“好，就让她看看！但要是敢胡说八道，别怪我不客气！”
苏微婉走到鱼摊前，蹲下身，假装检查鱼身，指尖悄悄碰了碰鱼鳃里的小哨子，又摸了摸鱼腹的切口。她站起身，对雷鲨道：“鱼没中毒，只是被人用细针从鱼嘴穿入，将珍珠塞进了鱼腹，鱼是被活活闷死的。鱼鳃里的是个小哨子，像是某种标记。”
“标记？”雷鲨的眼神沉了沉，“什么标记？”
“不知道。”苏微婉摇摇头，“不过这手法很巧，不是普通渔贩能做到的，倒像是……熟悉鱼的习性，又懂点技巧的人。”
雷鲨没说话，挥了挥手：“把鱼带走！其他人散了！今天鱼市停业，所有人都回去！”说完，他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沈砚一眼，眼神里带着审视，像是在记他的模样。
帮众们驱散了人群，鱼市很快空了下来，只剩下满地的鱼鳞和水渍。沈砚和苏微婉没走，待人群散尽，沈砚走到刚才那个老渔贩的摊位前，递过去一小块碎银子：“老丈，刚才谢谢你说实话。我想问问，沉鱼湾那边，平时是谁在捕鱼？”
老渔贩接过碎银子，叹了口气：“沉鱼湾水浅，没什么大渔户，只有几个小散户，张老三就是其中一个。不过……上个月开始，珍珠帮的人就不让他们去沉鱼湾捕鱼了，说那边要‘养水’，今天张老三怕是偷偷去的，才出了这事。”
“养水？”沈砚皱眉，“西湖的鱼，哪需要专门养水？”
“谁知道呢！”老渔贩压低声音，“听说沉鱼湾那边，最近总停着珍珠帮的船，晚上还有人看到官船过去，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官船？沈砚和苏微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珍珠帮和官府，果然有关系。
“我们回茶寮。”沈砚拉着苏微婉，快步往回走。路上，苏微婉低声道：“刚才我摸鱼鳃里的哨子，是铜制的，上面刻着个‘珠’字，和雷鲨腰间的哨子不一样，像是另一种标记。还有，鱼腹的切口很整齐，用的是薄刀，不是渔贩常用的厚背刀，应该是专门的工具。”
“柳舟的信里说‘珍珠睁眼’，就是这鱼腹藏珠。”沈砚道，“他既然知道这事，肯定有线索。现在张老三被珍珠帮带走了，我们得想办法救他——他是唯一见过这条鱼从水里捞上来的人。”
两人回到望鱼茶寮，刚进门，就看见青禾和阿福正着急地等着。青禾迎上来：“怎么样？鱼市那边到底怎么了？我听人说，雷鲨把张老三带走了！”
“嗯。”沈砚点点头，“我们得去救他。青禾，你知道珍珠帮的总舵在哪吗？就是湖心鱼坞。”
青禾脸色一变：“湖心鱼坞？那地方是雷鲨的老巢，西周都是水，只有一条木桥能过去，桥上全是帮众，根本进不去！”
“进不去，也要进。”沈砚的眼神很坚定，“张老三不能出事，而且……柳舟说的账本，说不定就藏在那里。今晚，我们夜探鱼坞。”
作者“东玄中土的七濑美雪”推荐阅读《大明食探》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MZW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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