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元年冬，太后乌雅氏的丧仪过后，紫禁城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宁静。这座曾经繁华喧嚣的宫殿，如今却像被一层薄纱笼罩，显得格外肃穆。
六宫粉黛仿佛一夜之间都收敛了锋芒，不再像往日那般争奇斗艳。连最热闹的御花园，也鲜见嫔妃们的身影，只有偶尔路过的太监宫女，匆匆忙忙，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景仁宫内，皇后乌拉那拉氏正跪在佛前诵经。她身着素色的宫装，面容端庄，神情凝重。檀香袅袅中，她手中的翡翠佛珠突然断线，碧绿的珠子滚落满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贴身宫女秋纹慌忙去捡，却被皇后抬手制止：“不必了。”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哀伤。皇后缓缓站起身来，望着满地乱滚的珠子，轻声道：“这珠子……本宫记得是当年贵妃所赠。”
翊坤宫里，年贵妃倚在窗边看雪。她身着一袭深红色的锦袍，领口和袖口都镶着白色的狐毛，显得格外雍容华贵。她的眉心有一朵莲花印记，是琥珀早上给她画上去的，她最近恋上了花钿，虽然己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但仍能看出昔日的艳丽。
怀中抱着熟睡的福慧，年贵妃的目光温柔而慈爱。琥珀静立在一旁，她的眼眸如同琥珀一般，透着淡淡的光泽。窗外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仿佛给整个宫殿披上了一层银装。
“娘娘，”琥珀突然开口，打破了屋内的寂静，“您可还记得三年前上元节，皇上赏的那盏琉璃宫灯？”
年贵妃指尖一颤："记得。那灯……后来给了福沛。"
永寿宫中，熹妃钮祜禄氏身着一袭淡紫色的旗装，正端坐在案前，耐心地教导着弘历临帖。小阿哥年纪虽小，但手腕悬空，一笔一划都写得极为认真。
“皇阿玛说，字如其人。”弘历突然仰起小脸，一脸天真地问道，“额娘，儿臣的字像谁呢？”
熹妃微微一笑，低头看着宣纸上那稚嫩的笔迹，恍惚间竟仿佛看到了几分雍正的影子。她心中一动，柔声回答道：“你的字，自然是像你皇阿玛。”
与此同时，在钟粹宫的偏殿里，敦嫔曹氏正独自对着铜镜梳妆。铜镜里映照出的，是一张憔悴不堪的面容，曾经明艳动人的眉眼，如今只剩下了一片枯槁。
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曹氏心中一紧，猛地回过头去，却只看到一个小宫女匆匆放下食盒后，便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迅速离去。
曹氏缓缓走到食盒前，打开盖子，一股甜腻的香气扑面而来。食盒里，摆放着一碟精致的桂花糕，这是她当年最爱的点心。
而在养心殿外，苏培盛则捧着一叠绿头牌，站在寒风中，显得有些进退两难。自从敦嫔被圈禁之后，皇上便再也没有翻过任何人的牌子。
今夜大雪纷飞，苏培盛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壮着胆子走进了养心殿。然而，当他进入殿内时，却发现雍正正对着案上的一幅画出神。
那幅画上，画着一个少女，巧笑嫣然，宛如春日里盛开的花朵。而这少女，正是当年雍王府里的曹格格。
"皇上……"苏培盛刚开口，就听雍正道："传旨，晋熹妃为熹贵妃，裕嫔为裕妃，云嫔为云妃。"老太监愣在原地，却见皇上己转身望向窗外，"这雪，下得比母后薨逝那日还大。"
雍正三年春，紫禁城又迎来了一年一度的选秀大典。
胤禛和年贵妃端坐在储秀宫正殿，一袭绛紫色绣金凤朝服衬得她雍容华贵。她指尖轻抚着茶盏边缘，目光淡淡扫过殿中站立的秀女们。这些年轻的面孔，或娇羞或忐忑，让她恍然想起自己初入王府时的模样。
"留牌子。"年贵妃轻启朱唇，指向其中几位秀女。
第一位是马佳氏，马佳潋椿约莫十六七岁年纪，生得端庄秀丽。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个蹲安礼，举止间透着大家闺秀的气度。
第二位是武氏，武耶律，眉眼如画，肤若凝脂。最难得的是那一手好字，连皇上看了都称赞不己。
第三位是郭氏，郭如玉，虽出身不高，但胜在聪慧机敏。她那双灵动的眼睛，让年贵妃想起自己当年的贴身侍女青柳。
"赐香囊。"随着太监尖细的嗓音，三位秀女恭敬地接过赏赐，依次退出殿外。
待众人散去，胤禛就去了养心殿处理政务，琥珀扶着年贵妃缓步走出储秀宫。春风拂过宫墙，吹落几片海棠花瓣。
"娘娘可是想起当年了？"琥珀轻声问道。
年贵妃望着飘落的花瓣，唇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本宫入府那年，也是这般春光正好。"
如今的翊坤宫，早己不是当年那个需要她处处谨慎的新人住所。即便后宫年年进新人，她的地位依旧稳如泰山。熹贵妃钮祜禄氏虽与她同位，但论圣宠、论资历，终究略逊一筹。
更遑论皇后近年来身子骨大不如前，六宫事务多半交由年贵妃打理。每日晨昏定省，各宫嫔妃都要先到翊坤宫请安，再去景仁宫问礼。
"娘娘，高贵人方才递了帖子，说是新得了上好的碧螺春，想请娘娘品鉴。"琥珀捧着烫金帖子回禀。
年贵妃漫不经心地摆摆手："回了罢。本宫今日要去瞧瞧皇后娘娘。"
景仁宫里药香弥漫。皇后靠在榻上，见年贵妃进来，勉强撑起身子："妹妹来了。"
"娘娘快别起身。"年贵妃连忙上前扶住，"太医说您要静养，这些虚礼就免了。"
皇后咳嗽几声，苦笑道："本宫这身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往后这后宫……还要妹妹多费心。"
年贵妃心头一震，此刻看着对方憔悴的面容，竟生出几分物伤其类之感。
"娘娘说哪里话，"她握住皇后枯瘦的手，"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离开景仁宫时，夕阳将紫禁城的琉璃瓦染成金色。年贵妃驻足回望，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雪夜，她抱着福沛站在同样的位置。
"娘娘？"琥珀轻声提醒。
年贵妃收回目光，挺首腰背向前走去。华服上的金凤在余晖中熠熠生辉，正如她在这深宫中的地位——历经风雨，依旧不可撼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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