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铁轨的节奏逐渐放缓，银川站早己被远远抛在身后。窗外暮色温柔，夕阳熔金般巨大，将无垠的金色麦田染得更加浓郁。几只波波的身影被拉得老长，融入那片辉煌的暖色里。
“真美啊……”邻座传来清脆的感叹。
钟铭侧头，看到沐妍的笑脸紧贴着车窗，眼睛亮晶晶的。她怀里小巧玲珑的球球海狮，正用的鼻子好奇地蹭着冰凉的玻璃，发出“啵啵”的轻响。
“嗯。”钟铭应了一声，目光重新投向那片令人心安的丰饶。
“哟，未来的冠军大人，这就酝酿杀气呢？”斜对面，白雨懒洋洋窝在座位里，手指卷着发丝，戏谑道。她身旁，蚊香蛙皇沉稳闭目。
别误会，她和陆星只是来观战的。
其实嘛，只是懒得上课。
陆星抱着臂，酷酷地哼了一声，过道上他那电击兽偶尔跳跃的电弧噼啪作响，引得乘务员小心绕行。
“好了，都少说两句。”戴黑框眼镜的陈默温和地打着圆场，他身边趴伏的巨钳螳螂甲壳闪烁着金属冷光，红色复眼警惕扫视，沉稳可靠。
“后面路还长，郑局说了，这趟赶路的同时，也顺便看看风景。大家……友好相处？”
“哼，只要某些人不主动挑衅。”陆星意有所指。
“哈？你说谁呢？”白雨挑眉。
“哼哼～”邻座传来轻笑。
溱昭宁扶着靠着她右肩熟睡的吴知晏。溱昭宁来自石嘴山，怀中的青绵鸟安详睡着，王牌雪妖女和盔甲鸟并未放出。
吴知晏来自中卫，不太像女生的女生，戴着大眼镜，看似老实，精灵却是圈圈熊、流氓熊猫和妙蛙草。
钟铭、沐妍、陈默、溱昭宁、吴知晏。
五人便是宁夏省队，钟铭年纪最小，却无人敢轻视。
“好了。”车厢前方，郑副局长放下保温杯，声音不高却带着重量，目光扫过众人，“精力留到赛场。现在，安静看风景，或者睡觉。”一旁的老校长笑眯眯捋着胡子。
车厢安静下来，只剩车轮与铁轨的协奏。暮色渐沉，山峦化作黑色剪影。几只音箱蟀在灌木丛中鸣唱，清越空灵，编织成温柔的声网，带着朦胧倦意。
就在钟铭眼皮发沉时，列车猛地驶入漫长隧道。瞬间的黑暗与放大的车轮回响令人心悸。
当车头冲出隧道，刺入眼帘的景象让所有人瞬间屏息。
夕阳残红如粘稠血沫涂抹天际，映照下的却是一片死寂的废墟。断壁残垣扭曲刺天，锈蚀钢筋如同巨兽折断的肋骨。龟裂的路面，零星的杂草。
没有灯光，没有炊烟，没有人影，没有精灵。
绝对的死寂，沉重得窒息。
“这……是哪里？”沐妍声音颤抖，小球球海狮不安地缩回精灵球。
钟铭睡意全无，寒意顺着脊椎攀升。他锐利的目光捕捉到令人心悸的细节：
路面裂缝中嵌着风干发黑的、形似半截手指的东西；倒塌墙壁上，深色干涸颜料涂写着巨大的——“还我未来！”感叹号末端拖得像绝望的刀痕。
车厢死寂。白雨脸色发白，陆星眼神锐利如刀，陈默面色凝重。
郑副局长走到车厢连接处，背对众人，握紧保温杯的手指关节发白，声音沙哑沉重：“这里……是‘苍清市’。曾经，也是个挺不错的地方。”
他缓缓转身，惯常的和煦消失，只剩下冰冷的悲悯与压抑的愤怒：
“不久前，那场‘教育改革’风暴席卷。口号喊得震天响，资源倾斜……可到了下面，就变了味。”他目光扫过震惊的年轻面庞，“呵呵，‘教育’成了硕鼠嘴边最肥的肉。经费像水渗进沙子，无声消失。校舍钱、培育物资钱、资助钱……全进了私人腰包。账目？蛀虫自有门道。”
老校长沉重叹息，默默点头。
“这‘苍清市’，是被蛀得最彻底的城市之一。”郑副局长声音更低，字字浸透寒意，“普通人别说训练家，拥有精灵都遥不可及。精灵中心破败，训练设施形同虚设，精灵球供应时断时续。富贵子弟呢？穿着的光鲜定制训练家服装，骑着稀有精灵招摇过市！”
冰冷的愤怒在每个人胸腔无声凝聚。
“终于，爆发了。民众走上街头，要求彻查，要求公平，要求还给他们的孩子一个，不那么绝望的未来。”
郑副局长停顿，眼神陡然锐利如刀，“起初和平。举标语，喊口号……但有的人，就怕了。他们……动了‘私兵’。”
“私兵？现在还有私兵？”沐妍失声。
“对，私兵。”郑副局长重重点头，眼中燃烧怒火，“用贪腐钱豢养，只听命于他们的‘打手’！”他指向窗外凄厉废墟，声音微颤：“就在这土地上……本该守护秩序的精灵，成了镇压平民的工具！精灵无罪，只是听命。人们有什么？血肉之躯！愤怒！不屈！菜刀、铁锹、木棍……赤手空拳！”
“后来呢？”陈默声音干涩。
“后来？”郑副局长深吸气，“联盟正规军赶到，雷霆镇压私兵，逮捕硕鼠。一场小型内战……结束了。我们赢了，苍清民众赢了。”
他环视死寂车厢，看着愤怒、震惊、茫然交织的脸：“但看看外面，这就是胜利的代价。”
他顿了顿，目光如实质般刺入每个人心底：“记住这片废墟。记住这血的教训。力量，精灵的，你们的，全都是双刃剑。可以守护，可以创造，也可毁灭，带来灾难。
你们即将踏上荣耀之路，也可能是迷失的路途。但永远别忘了，力量的根源是什么，最终要守护的……又是什么。”
话音落下，死寂更深。车轮碾过废墟的声响，单调敲打心脏。
“那…为什么苍清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却什么都不知道？新闻连个消息都没有放出……”溱昭宁弱弱问。
“因为不合适。”郑副局长声音疲惫，“改革本意好，却被利用。虽然结束很快，但余波未平。公布，会大大打击士气。只有等风波过去……”
他未尽之意淹没在窗外彻底沉入的黑暗里。无边废墟隐没绝望夜色，列车如孤舟独行。
沉重的铅块压在心头。钟铭闭眼，郑副局长的话语与想象中惨烈画面反复冲撞。他下意识抚摸腰间精灵球，火恐龙与伊布温热的意念传来慰藉。
列车终于驶离苍清，投入正常夜色。稀疏灯火带来劫后宁静。紧绷的神经略松，困意如潮席卷。
不知多久，柔和光感渗入眼帘。
钟铭睁开眼。
是黎明。
纯净通透的浅灰蓝天幕，东方鱼肚白晕染开粉金光芒。列车行驶在开阔丘陵，厚厚新绿覆盖山坡，鲜嫩，露珠在草尖折射钻石光芒。薄薄晨雾如白纱流淌。
姆克儿穿梭灌木，清脆鸣叫。毛辫羊领着小羊羔悠闲啃草，蓬松毛发如移动云朵。溪流旁，莲叶童子顶着巨大叶片漂浮，露珠在叶心滚动闪烁。斜坡上，含羞苞蜷缩粉紫花苞，微风拂过轻轻颤抖。熟透的蓝莓果挂满枝头，小箭雀叽喳啄食，喙上沾满果汁。
车厢气氛悄然改变。每个人都贪婪的看着窗外，脸上阴影被生机抚平，露出笑容。
白雨伸懒腰打哈欠：“总算有点人样了……”
陆星望向晨光山峦，沉重被稀释。
陈默合上图鉴，目光澄澈起来。
“各位，醒醒神！”郑副局长声音恢复沉稳，却多了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魔都，就在前方。”
窗外风景变换，农田、公路、厂房、仓库取代原野。
人烟稠密，空中可见骑乘比雕、大嘴鸥之类的训练家。巨大城市轮廓在晨雾中显现，高楼大厦鳞次栉比，钢铁丛林在朝阳下反射耀眼光芒，磅礴气势扑面而来。
而城市中心，隐约可见古老沉重的建筑尖顶，无声诉说着“魔物之都”的双重身份——人类与精灵漫长共存史的起点。
“魔都站，到了！”广播响起。
列车停稳，车门倏地打开。
微凉的空气涌入，混杂城市喧嚣与一丝草木气息。钟铭起身拿包。一夜休憩与黎明美景洗去部分疲惫，但苍清废墟与郑副局长的话语己如烙印深深刻入心底。
他随队友踏上魔都的站台。
月台很宽阔，人流如织。电子屏闪烁，广播声、脚步声、交谈声、精灵球开关声构成活力晨曲。巨大穹顶钢架投下网格状阴影。
站台尽头高墙，巨幅宣传画醒目：“人类与精灵共荣之城——魔都欢迎您！”下方是各种精灵与人类和谐共处的剪影。
钟铭目光扫过喧闹人群，收回目光，正要跟上讨论早餐吃什么的队友——
眼角余光，猛地捕捉到一抹突兀色调。
灰，夹杂着白，一抹刺目的红。
那身影在涌动的人潮边缘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一般。
钟铭心脏漏跳一拍，脚步顿时止住。
他猛地转头，视线锐利地投向那个方向。人头攒动，西装革履的上班族拖着行李箱匆匆而过，背着书包的学生兴奋地指着远处的高楼，推着婴儿车的妇人低声哄着怀中的咩利羊……
那抹灰白红的剪影，如同投入水中的墨滴，彻底消散在人流里，再无踪迹。
“钟铭！发什么呆？快走啦！”白雨在不远处回头喊道。
钟铭用力眨了眨眼，压下心头那丝莫名的悸动和荒谬感。
洗翠……
想什么呢……怎么可能。
关于洗翠地区的消息，网上可谓是绝迹，怎么可能呢……
他甩甩头，将那不合时宜的猜测彻底抛开，快步跟上了队友。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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