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错怪了苍天，也错怪了大地。
它们没有给我好的结局，但给了师父。
后西场比试，我的师兄师姐赢了三场。
师父的夙愿达成了，西宗进驻无量山，师父入主剑湖宫。
师兄师姐们都很高兴，师父也很高兴，我也很高兴。
我高兴吗？或许吧。
让我不理解的是，东宗不是见到了仙人舞剑吗？怎么还会输？
师父同样对仙人舞剑很好奇。
住进剑湖宫后，他时常去无量玉璧那，一坐就是一整天。
几个月后，无量玉璧上真的出现了仙人舞剑。
与东宗弟子看到的男女舞剑不同，我和师父看到的，只有一位女子。
那剑法我看不懂，师父却看得入了迷。
我有些怀疑，我真是剑术天才吗？
师父说，只要他能学会仙人的剑法，西宗崛起指日可待。
于是，我越来越少看到师父，师兄师姐也越来越少看到师父。
师父天天守在玉璧前。
不管玉璧上的仙人来没来，他都在那守着。
一年过去。
两年过去。
我几乎要忘记师父的笑容是什么样子。
师父还没学会仙人剑法，玉璧上的仙人却己不再出现。
我看到师父的白发增多，更加憔悴。
师父说，他要钻研更优秀的剑法，他要光大无量剑派。
但时间来不及了。
半年后，师父死了。
死在无量玉璧的旁边。
死时，他的眼睛还看着玉璧，期待着仙人再次舞剑。
那一刻，我好想将无量玉璧砸碎。
因为这玉璧，师父两年多没有管门派事务，两年多没有笑容。
我忽然想到，上次东宗比试输给我们，难道也是因为东宗掌门师伯观看玉璧，而忘记督促弟子练剑吗？
这玉璧真是害人的东西。
仙人舞剑也是害人的东西。
我想砸了玉璧，我想让仙人舞剑从此消失。
是它们，让我再也看不到师父的笑容。
但我没下得去手。
因为我清楚的明白，害人的永远不是物品，而是不自律的人。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去看过无量玉璧。
仙人舞剑也再没出现过。
看来那仙人不喜欢我，恰好，我也不喜欢她。
就这样到了八年前，再一次的东西宗比剑。
师父死了，师兄师姐们都要我做西宗掌门。
我没有推辞，因为我是剑术天才，是同门中武功最好的。
但是，做了掌门就不能参加比试。
因此，我需要先做代理掌门，等这一次比剑后，再转正。
也就是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参加东西宗比剑。
我的对手，又是左子穆师兄——他是东宗的代理掌门。
他好像是我的梦魇，每次比剑都会让我遇上，每次都让我体验失败的滋味。
这次也不例外。
我又输了。
大概是因为输习惯了，大概是因为师父不在了，这次输我竟然没什么感觉。
我没有想哭，没有内疚，也没有紧张。
这一次，左子穆师兄什么也没说，但他看我的眼神不太对，与以前不一样。
那目光……好像是鄙视？
我很生气，他怎么能用这样的目光看我？
我可是剑术天才！
第二场，输了。
第三场，输了。
三比零。
每一场都没撑过十招。
我不明白，更不理解。
为什么这一次我们看了仙人舞剑，反而输的更惨了？
一定是无量玉璧的关系！
仙人舞剑果然不吉利！
反正这次失败，跟我们西宗没什么关系，是东宗的师兄太厉害，输给他们很正常。
于是，我们堂而皇之的搬出剑湖宫，搬出无量山，丝毫不像个失败者。
师兄师姐们有些伤感，但也仅此而己。
我没什么感觉，甚至连伤感也没有，反而觉得原本的驻地更熟悉。
只是，我有些想师父了。
后来，我当上了正式西宗掌门。
我开始收徒弟。
我还要管理整个门派几十号人，当然也包括他们的衣食住行。
这时候我才发现，掌门真不好当，每天都很忙。
这时候我才发现，我们好穷，好多师兄的衣服有补丁也不舍得换。
再后来，我们甚至都要给不起新收的徒弟新衣服了，佩剑也是前辈们用过的旧剑。
这可不行！
我是西宗掌门，这种情况绝不能持续下去！
我开始开拓门派业务，置办门派产业。
在我的经营下，西宗慢慢变得有钱了。
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终于不用再穿有补丁的衣服。
新招收的弟子，每人都能分两套新衣服，还有崭新的佩剑。
所有人都说我是个好掌门。
我心里很开心，也很得意，毕竟我是剑术天才！
等等！剑术天才？那是什么？
这个词汇，对我而言己经有些陌生了。
我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我的剑呢？
在角落里，我找到了我积灰的剑。
上一次练剑是什么时候？
我不记得了。
我想起了师父，他说我是剑术天才才把我带上山的，现在，我竟不再练剑了。
我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练剑的？
我不记得了。
我来到师父时常站着发呆的地方，他经常摸着我的头看向远方。
我朝着那里望去，发现那是剑湖宫的方向。
我鼻子有些发酸。
剑湖宫，那是所有东西宗掌门最梦寐以求的地方，可从我成为西宗掌门以来，一次也没有想过争那里。
西宗掌门，我真的配吗？
忽然，我想起一件很重要但从没注意过的事：「西宗掌门」之前，还有「无量剑派」几个字。
原来，我是「无量剑派」西宗掌门。
原来，我是许久没用过剑的剑术天才。
师父，我想你了。
为什么你不督促我练剑了呢？哪怕是在梦里也好。
当初……
我忽然想到，当初师父也没有督促我一次。
当初，不管练剑有多辛苦，都是我自己在努力。
原来，不是没人督促我了。
原来，是我自己不努力了。
原来，我心里长了块无量玉璧、我成为不自律的人了。
原来，我己经好久没有梦到师父了。
原来，我最喜欢的师父的笑容，也变得模糊不清了。
师父，我想你，我真的想你了。
我擦掉剑鞘上的灰，想要拔出剑时，却忘了应该怎样握剑柄。
时间啊，你真的很厉害。
你让我忘了怎么握剑，你让我忘了练剑需要努力，你让我忘了……
我最喜欢的……
师父的笑容。
那一晚，我哭了很久。
找不到一个人安慰。
这一年，我己三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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