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调尖细，带着点得意，那种“我不要脸你奈我何”的气焰，从骨子里蔓延出来。她不是没数的人，只是她知道，这世道不要脸的才活得自在，讲理的早给人踩进泥里去了。她就盯准了何雨柱心软、顾面子这两点，拿准了就往死里用。
“你坐啊，你就坐这儿，不给你赔，你坐到年根我也不搭理你。”何雨柱甩开她的手，眼里寒气腾腾，“你那件破衣服，满是补丁，缝缝补补的，看着都掉渣儿了，还值钱？你要真心疼，早该换了。”
“哟，这么说来，你是看不起我穿破衣裳喽？”贾张氏双手一叉腰，往旁边一站，冲着围观的邻居叫喊：“你们都听听啊！我贾张氏怎么了？就穿件旧棉袄咋了？我穿我自己的衣服招谁惹谁啦？傻柱说我穿得寒碜，说我衣服掉渣儿！这是人话吗？我活这么大岁数，头一次听人当面骂我穷！”
人群中几个胆小的妇人赶紧低头装作没听见，几个老头掂了掂手里的烟袋锅子，撇着嘴，脸上全是“这老太婆又来那一套”的神情。
有人小声嘟囔：“她那件衣服我见过，去年冬天她穿着去倒夜壶，沾了一裤脚尿没洗干净，回来还晾在厨房门口……”
“这也好意思让人赔？”另一个哼了一声，“何雨柱真赔了，怕是后头天天有衣服来撞锅。”
但贾张氏不管这些，她是豁出去了的模样，两脚一蹬，“我说了，今儿你要是不赔这件棉衣，我就躺你门前不起，我就搁这儿赖着了！”
说着，她当真抬腿一横，毫不犹豫地就在厨房门口“咣”地躺倒了。
何雨柱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牙根咬得咯咯响。他盯着她那仰躺在地上的身子，那双布鞋踢飞了一只，脚后跟全是厚厚的死皮，露在秋风里，苍白干裂。她身上的破棉衣被汤水浸湿，颜色深了几度，黏糊糊贴在身上，看起来更像一块抹布——可她却就那样躺着，眼睛一翻，嘴角往下一拉，嘴里发出“呜呜”的哭嚎。
“这都哪门子的事啊……”何雨柱捏了捏眉心，只觉得太阳穴处一跳一跳，浑身像是刚从土里刨出来的，泥水裹着筋骨。他低声骂了句：“你真特么是个妖精变的，成心跟我过不去。”
“你骂我！”贾张氏立刻坐起来，像条受惊的老狗，“你骂我！你刚才骂我妖精对不对？你个没娘养的东西，敢骂我！我今天跟你死磕到底！”
她像弹簧一样又蹿了起来，整个人扑在厨房门槛上，像是要钻进去与何雨柱贴身肉搏。何雨柱早就躲开，倒不是怕她，而是怕她哪儿再一磕一撞，又赖上自己个“伤害老太太”的罪名。
他退了一步，手指指着门口那堆湿衣服：“贾张氏，你要觉得你那件破袄值钱，你拿去晾去晒，别挡着我出入。至于赔，你做梦去吧。你穿着尿味的棉衣装可怜？我看你这戏都能上街口卖票了。”
贾张氏还想扑，但这回周围的人终于忍不住了。一个年纪大的大爷拄着拐杖走上前，叹了一口气，“行了贾张氏，你别再闹了，你要是再赖着，真是给咱院子抹黑。”
“抹黑？”她怒道，“你们都听见他骂我了！我这衣裳是当年我男人还在时他买的，你们敢说它不值钱？感情你们都向着他？好，好得很，真当我是泥巴糊的？我贾张氏，没你们想得那么好欺负！”
她站起身，嘴里嘟囔着，脸色却变了几变。她不是不识时务，她清楚周围这帮老家伙己经有些烦她了，今天是她想蹭顿饭，结果反被打，赔了衣服还被人笑话。再闹下去，只怕真没人帮她说话。
她捡起那件湿淋淋的棉衣，抖了两下，拎在手里，嘴里继续嘟囔：“行，我认栽，衣服我拿走，我回去缝，我缝得好好的，我穿给你们看。你们都等着，我死了都穿着它躺棺材里，省得你们说我穷，穷得丢你们的脸。”
她转身时，棒梗一首站在墙角，眼神怯生生地望着母亲的背影，嘴唇抿得发白。他想哭，但不敢；想喊母亲，也不敢。他的目光瞟向何雨柱，又马上低下头，小手紧紧握成拳头，藏在背后。
厨房的门关上了，可那道木头板子怎也挡不住院子里残留的焦躁与寒意。何雨柱的肩头还在一下一下起伏，像风箱在闷火炉里鼓着气。他并不是因为刚才那一场撕扯而气馁，而是——累，真正的、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那种疲累，像煮透了的筋，绵软无力，哪怕想倚着墙喘一口气，都觉得肩膀被人拿锤子敲了似的疼。
但他没能靠着墙喘上一会儿，因为他听见了——外头那一声闷闷的抽泣。
细小、隐忍，却倔强地不肯放声。
那不是贾张氏那种炸街式的嚎啕，而是小孩子压抑到极致的低泣，像小猫崽受了惊，又怕被人发现，藏在草堆里发抖。
何雨柱轻叹一口气，转身开了门。
院子己经安静了下来，大人们都散了，远远地还传来锅碗瓢盆碰撞的声响，空气里还漂着别家灶台冒出的香味。但墙角那个小身影仍蜷缩在那里，棒梗两只胳膊抱着膝盖，头埋得低低的，像是一只没了家的麻雀。
何雨柱站在门口，没动。他知道，这孩子从小跟着个疯婆子长大，懂得比别人家的孩子早，也更怕人——怕吵，怕打，更怕那种说着笑话却透着恶意的眼神。可他终归是个孩子，瘦瘦小小一只，看起来跟灶膛里的一把柴火似的，一不留神就被人点着烧干净了。
“棒梗。”他开口了，声音比平时低些，也温和些，“过来。”
棒梗没动，肩头却轻轻抖了一下。
“我又不打人，”何雨柱勾了勾嘴角，自嘲地道，“你妈才是那个一言不合就上手的。”
还是没反应。
何雨柱皱了皱眉，转身进了厨房。
炉灶上的锅己经冷了，刚才那一锅菜泼得只剩残汤，他重新架起火，又翻开旁边那口大锅，锅里是一锅早早炖上的红枣南瓜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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