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由看着她拽着自己衣角的手，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重新坐回秋千，故意拖长声音：“行吧——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的陪你一会吧。”
王玲白了他一眼。两人没有说话。就这样并排坐在秋千上，夜风轻轻吹拂，带来远处烧烤摊的烟火气。
许由晃了晃秋千，“你该不会是在为明天的辩论赛紧张吧？”
王玲的指尖无意识地着书页边缘：“谁紧张了？只是有点烦……出来透透气。”
这时许由想起了王玲家的情况。小时候，两家关系好的时候，他经常去她家玩。但后来，王玲的父母因为生意上的矛盾开始频繁争吵，甚至闹到要离婚的地步。
许由没再多问。他仰头看着夜空，几颗星星在城市的灯光中若隐若现。
安慰有时候不一定是要语言、物质……对于某些人来说，安静的陪伴，在它有需求时回应即可，这种方式胜过千言万语，除此之外，还有种方式——
“班长大人，”他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了几分，“要不要去吃点东西？前面有家24小时营业的关东煮。”
王玲抬起头，路灯的光晕在她眼睛里投下细碎的光点，他的睫毛微微一颤，就像个受伤的蝴蝶。她张了张嘴，似乎想拒绝，但肚子却不懂事的“咕”了一声。
许由假装没听见，自顾自地站起来伸出手道：“走吧，我请客。就当是……贿赂明天的一辩队友。”
王玲的眼睛微微一颤，流过一层光线，她终于露出一抹笑意，“既然你都这样了，我可得好好宰宰你，我要加两份鱼丸。”
“行行行，加加加。”许由叹了口气，“就知道敲诈我。”
两人并肩走在深夜的街道上，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许由刻意放慢脚步，配合着王玲的步调。
关东煮的小店门口冒着腾腾热气，老板是个老奶奶。看到他们过来，笑眯眯地招呼：“这么晚还出来啊？”
“饿了。”许由熟练地拿起纸杯，“奶奶，要萝卜、鸡蛋、鱼丸……哦对，加两份鱼丸。”
王玲站在他身后，突然小声说：“其实……一份就够了。”
许由转头看她，发现她的黑眸散发着微光，就像个被洗刷的黑曜石，他耸耸肩，继续说道：“两份鱼丸，然后再加个福袋吧。”
他们找了个角落的小桌，蒸腾的热气在两人之间徐徐升起。王玲捧着纸杯，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福袋，滚烫的汤汁溅在她的嘴角。
“烫！”她轻呼一声，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了舔。
许由递过纸巾：“慢点吃，我又不跟你抢。”
“啰嗦。”玲接过纸巾，想了想说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一起吃关东煮是什么时候吗？”
许由托着下巴沉思着，那是西年级的时候，好像也是个冬天，王玲父母第一次大吵后，她哭着跑到他家楼下。当时他也是这样，带着她去吃了关东煮。
“记得。我还记得你当时把汤汁洒了我一身。”
王玲笑了笑，露出个酒窝，“谁叫你那时候非要跟我抢最后一个福袋。”
“明明是你先动手的！”许由对着空气比划着，“你首接把我的书包扔进了雪堆里。”
王玲静静的看着他，眼中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那种眼神就像在看个孩子一样，带着宠溺。
“你盯着我干什么？”
“没什么。”
两人相视一笑，往日的画面在热气中渐渐浮现。
许由和王玲走出关东煮小店时，夜己经深了。街道上己经没什么人了，路灯散发出一圈圈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拖得很长。
不知不觉间就己经到了王玲家楼下。她再一次说道，“明天别迟到。”
“放心，这可是我的黑历史保卫战，我会准时到的。”
王玲轻哼一声，转身打开单元门。就在电子锁即将合上的瞬间，许由突然伸手抵住门缝：“等等！”
“又怎么了？”王玲回头，却见许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袋。
“给，刚才趁你不注意让老板多煮了一份。”他递过还温热的纸袋，“你应该会吃吧，芝士包心丸。”
王玲愣住了。楼灯下，许由凌乱的头发在脸上投下的阴影，嘴角带着她熟悉的、略带痞气的笑容。这个瞬间，她突然想起西年级那个雪夜，他也是这样，在送她回家时变魔术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烤红薯。
“谢……谢谢。”她接过纸袋，指尖不小心碰到许由的手，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
“我上去了！”她转身走向楼道。大步到二楼转角时，她忍不住从窗口往下看——许由还站在原地，仰头望着她的方向。
两人对视的瞬间。王玲急忙缩回身子，后背贴着墙壁，听见自己心跳如雷。纸袋里的丸子散发着温暖的香气，就像那个总在她难过时出现的少年一样。
而此时楼下的许由，摸了摸鼻尖，转身离开时，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
校庆当天下午
许由站在礼堂后台，不停地整理着领带。这条深蓝色条纹领带还是他自己去买的，上一次这样郑重的系领带还是小学系红领巾的时候。
“喂，领带要勒死自己啊？”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许由回头，看见王玲穿着浅青色的西装衣裙，头发扎成高马尾，正抱着一叠资料朝他走来。
“第一次上台，肯定紧张呀。”许由松了松领带，注意到王玲手里拿着的文件夹，“这是什么？”
“给你的。”她递过文件夹，“反方论点汇总和对方可能的论点预判。我熬夜整理的，还有最后半小时，看看吧。”
许由翻开文件夹，宛如天书一般，里面密密麻麻都是她个性的字迹，重点部分还用荧光笔标出。最后一页甚至画了个加油的小人。
“谢啦。”
王玲摆摆手：“别误会，只是不想你拖我后腿。”
半小时眨眼就过去了，广播喊道：
“请辩论赛参赛选手到前台就位。”
“走吧。”王玲说道。
礼堂里座无虚席。许由跟在王玲身后走上台，刺眼的灯光让他一时有些恍惚。台下传来几声起哄的口哨声——是张浩他们。
主持人宣布辩题：“今天的辩题是——青春中的爱，该不该勇敢说出？正方观点是应该勇敢表达，反方观点则认为应该慎重。”
王玲作为反方一辩首先发言。她逻辑清晰道：“我方认为，青春期的感情往往带有冲动性和盲目性。贸然表达不仅可能伤害对方，更可能破坏现有的友谊……”
“下面请反方二辩发言。”
“啊!这么快!”主持人的声音把许由拉回现实。他站起来，发现全场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手心瞬间冒汗。
“我……”许由的声音有些发抖。他下意识的看向王玲，发现她对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他深吸一口气坚定的说道：“说实话，我本来准备了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比如青春期的感情不成熟啊，会影响学习啊等等……”
台下传来笑声。
“但就在不久前，我突然想通了。青春中的爱该不该说出来，其实取决于一件事，你有多珍惜那个人。”
礼堂突然安静下来，每个人都不想遗留分毫细节。
“如果你珍惜一个人，就会害怕失去现在的相处模式；但如果你真的珍惜一个人，就更应该勇敢的面对自己的心意。”许由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因为……因为真正的感情从来都不是负担。”
正方的三辩立刻站起来反驳：“对方辩友这是在偷换概念！按照这个逻辑，岂不是所有暗恋都应该表白？”
许由正要回答，王玲突然站了起来回答道：“我方二辩的观点恰恰说明了，真正的珍惜不是鲁莽的表白。”王玲看向了许由，“就像他说的，关键在于‘珍惜’。而珍惜一个人，有时候意味着把这份感情放在心里最珍贵的位置，等待合适的时机。”
她面向观众说道：“青春期的我们，连自己的人生方向都还没完全确定，又怎么能轻易对另一个人许下承诺？与其冲动的表白后后悔，不如把这份感情化作前进的动力。”
许由怔怔地望着王玲的侧脸，他发现，王玲说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在回应他刚才的发言。
正方一辩说道：“那我请问，当这份动力到了恰好的时刻，她是否己成为，他是否己有美满的家庭，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不能因此概括所有人。”
许由立即站起身来回应：“对方辩友说得对，每个人的情况确实不同。但正因为如此，我们更应该慎重。”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王玲，“就像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但如果你连它是什么树都不知道，又怎么能保证种下去的是希望而不是遗憾？”
正方二辩立刻反驳：“那按照反方的逻辑，是不是要等到百分之百确定才能表白？可人生哪有那么多确定性？”
王玲站起身道：”对方辩友误解了我们的观点。我们不是反对表白，而是强调要在认清自己心意的基础上慎重表达。”
她眼神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许由身上：“就像反方二辩说的，真正的感情不是负担。但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应该给它最好的土壤，等我们足够成熟，足够了解自己，也足够了解对方的时候。”
正方三辩还想反驳，主持人却敲响了铃：“时间到。现在进入自由辩论环节。”
接下来的交锋如电光火石。许由发现，王玲的每个论点都在巧妙地呼应他之前的发言，这我去就是一场为他俩精心编排的双人舞。当他们并肩而立反驳对方时，他甚至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
“最后三十秒，请反方总结陈词。”主持人宣布。
王玲站起身，清了清嗓道：“作为反方一辩，我本应坚持‘不该表白’的立场。”王玲的声音突然坚定道，仿佛沉思良久：但经过今天的辩论，我想修正一下观点——”
礼堂里一片哗然。评委席上的老师都惊讶的抬起了头。
“青春中的爱，不该轻易说出，但值得用心守护，因为等到了某天，当你能分清那时是一时冲动还是真挚感情的时候，当你有勇气承担表白后的所有可能，那时候——”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那时候，或许就是最该勇敢的时刻。”
铃声响起，辩论赛结束。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评委们互相交换着震惊的眼神，显然也没想到，还能这么说。
辩论赛最终以反方获胜告终。散场时，同学们都围绕在他们身边，讨论着他们刚刚的发言。
许由第一次被大家簇拥着，不自觉的挠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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