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媛独自蜷缩在酒店客房的书桌前，头顶的暖光灯将影子拉得老长，映在斑驳的墙纸上。电脑屏幕散发的冷光里，待处理的资料像永不停歇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涌来，微信对话框里的语音消息不断跳动，电话会议的提示音更是此起彼伏。
她戴着蓝牙耳机，耳骨被压得生疼，指尖在键盘上机械地快速敲击，将堆积如山的报表分类归档。与此同时，她还要强打精神，与远在上海办公室的同事核对项目细节，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这批合同扫描件我五分钟后发你，记得检查客户签章。”话语刚落，便又立刻投入到下一项工作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程媛终于合上最后一个文件夹，长舒了一口气。酸涩感从颈椎蔓延到指尖，仿佛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着疲惫。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弹出的消息让她愣在了原地——是母亲发来的：“媛媛，我让俊谦给你带去的珍珠丸子和扣肉好吃吗？”
恍惚间，程媛仿佛回到了老家家里的厨房，氤氲的热气里，母亲系着围裙，正将刚出锅的珍珠丸子装盘。可眼前只有酒店房间冰冷的西壁。她揉了揉发酸的肩膀，看着屏幕上未读的几十条工作消息，手指悬在半空，迟迟没有动作。最终，她在对话框里打下：“妈妈，超级好吃，还是我最喜欢的味道。”发送后，又单独发了一个笑脸表情。她知道，自己撒了谎，从早忙到晚的她，连酒店送来的餐食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
放下手机，程媛的思绪又飘向了刘予墨。想到他下午还要去接见项目负责人，即便早上叮嘱过他按时吃药，可程媛心里还是隐隐有些担心他的身体状况。
窗外，城市的繁华与喧闹，她却无心欣赏，只是再次拿起手机，点开了与刘予墨的对话框，犹豫再三，还是发了一句：“下午的会议别太累着自己，按时吃药，结束了记得告诉我。”发送完毕，她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在心底默默祈祷一切顺利 。
下午西点多，房门敲响，刘予墨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却难掩脸上的兴奋：“项目成了！”他用力将公文包甩在沙发上，歪斜的领带随着动作肆意晃动，“对方临时追加了三百万预算，还说要把后续三期工程都交给我们。”说着，他伸手松开领带，又解开衬衣上面的扣子。
酒店顶灯洒下的光，在他镜片上折射出细碎的亮斑。程媛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心脏猛地一紧——刘予墨衬衫领口大开，锁骨处半褪的退烧贴格外刺眼。原来他是发着烧去谈的项目，想到这儿，程媛的眼眶不禁有些发烫。
茶几上，冷掉的咖啡正冒着最后一缕热气，可程媛却觉得周身忽然暖了起来。那是一种被并肩作战的伙伴深深触动的温暖，是对这份拼尽全力的感动。她连忙翻出应急药盒摆在桌面，刘予墨顺手拿起药片，仰头吞下。喉结滚动间，一声叹息溢出，不知是成功后的释然，还是病痛下的疲惫。两人相对无言，却在这一刻，都读懂了对方眼中的坚定与心疼。
程媛看着刘予墨锁骨处半褪的退烧贴，心里满是担忧，忍不住开口：“刘总，要不我们去趟医院吧。”
刘予墨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却又坚定的笑容，声音略带沙哑：“不用，这点小毛病，吃了药休息一下就好。这个项目刚谈成，还有很多后续的事情要处理，哪有时间去医院。”
程媛微微皱眉，眼神中满是关切：“可是您发着烧还去谈项目，现在身体肯定不舒服。工作固然重要，但身体才是本钱啊。要是因为硬撑着把病情拖严重了，后续的工作可怎么办？”
刘予墨揉了揉太阳穴，靠在沙发上，缓缓说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这个项目对公司太重要了，不能有一丝马虎。我撑得住，你别担心。而且现在去医院，一来一回浪费时间，还不如趁这会把接下来的工作安排一下。”
程媛见劝不动他，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好吧，刘总，您先好好休息一会，有什么事叫我。我把后续工作的资料整理一下，等您状态好点了再过目。”
刘予墨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程媛轻手轻脚地收拾着桌上的文件，时不时看一眼沙发上的刘予墨，心中默默祈祷他能快点好起来。
程媛轻手轻脚的退出房间，将客房门合至最后一道缝隙，首到听见刘予墨均匀的呼吸声从门内传来，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走廊的灯光很亮，她的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前软后硬的回弹到脚心，仿佛有些不稳。
二楼餐厅暖黄的灯光里浮动着食物的香气，程媛落座靠窗位置，点了清蒸鲈鱼和蒜蓉白菜芯，又特意叮嘱厨房："麻烦熬份山药红枣粥，要浓稠些，用保温盒装着。"瓷碗里的热气袅袅升腾，她一边小口吃着饭菜，一边迫不及待拨通王俊谦的电话。
“俊谦！我们成功了！程媛难掩兴奋，“不仅签下单子，还额外增加了300万的合同！明天去周氏集团，希望也能像今天这么顺利！”正说着，突然感觉肩头一沉，有人不轻不重地拍了她一下。
程媛浑身僵住，一股浓浓的香烟味扑面而来。缓缓回头，正对上陆明那张油腻的笑脸。去年那场噩梦般的应酬瞬间在脑海重现——酒桌上他不怀好意的眼神，故意为难灌她酒，还趁她醉酒时不规矩的手脚，都让她胃里一阵翻涌。
“小程啊，真是巧了！”陆明大大咧咧在她对面坐下，肥厚的手掌重重拍在桌上，“我来北京谈笔大生意，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你。”他上下打量着程媛，目光在她领口处多停留了两秒，“听说你明天要见周氏的人？正好，我和周总关系可不一般......”
程媛往旁挪了半个身位，强忍着恶心，挤出职业化的微笑：“是吗？那可要请陆经理多指教了。”她悄悄握紧手机，盘算着如何摆脱这个麻烦。
“我和周总可是拜过把子的兄弟，很多事情只要我一句话……”他突然凑近在她耳畔小声说:“你要是由我罩着，早就升职了。赏个脸，晚上陪我一起去KTV喝点酒吧！”
程媛的脊背瞬间绷成弓弦，陆明湿热的吐息扫过耳际，烟味混合着大蒜的腐臭让她胃部痉挛。余光瞥见他西装领口渗出的汗渍，去年被他灌酒后想带去KTV的记忆突然翻涌，当时幸亏王俊谦过来解围，拉开了陆明假装扶程媛实则占便宜的咸猪手……程媛稳住颤抖的声线：“陆经理说笑了，我今晚还有工作......”
“哎～工作哪有陪你陆哥哥重要？你说对吧？”陆明远肥厚的手掌突然搭上她手背，金表链硌得皮肤生疼，“听说你们的刘总监病了？你要是在我手下，早带你到北京到处游玩了。"他油腻的拇指在她腕骨处，眼神黏腻得像化开的蜡油，“只要你懂事，周氏的合同......”
手机在掌心震动起来，屏幕亮起刘予墨的名字。程媛盯着陆明袖口快要崩开的纽扣，突然笑出声，声音清脆得连自己都吓一跳：“陆经理既然和周总这么熟，”她抽出被按住的手，指尖划过保温桶金属提手，“不如现在就给周总打个电话？我正好把合作方案给您过目。”
陆明的笑容僵在脸上：“现在？周总这会儿......”
“不方便吗？”程媛己经解锁手机调出通讯录，“没关系，我可以等。”她将屏幕转向对方，冷白的光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在地毯上扭曲成纠缠的毒蛇，“毕竟机会难得，陆经理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陆明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顺着油亮的鬓角滑进衬衫领口，他强撑着最后一丝镇定，干笑道：“小程啊，这大晚上的，周总肯定在休息，我们这么贸然打扰，不太好吧？”他伸手想把手机推回去，却被程媛灵活避开。
“陆经理不是说和周总关系匪浅吗？”程媛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锋芒，“这时候还早呢，我听说周总向来敬业，这会儿说不定还在处理公务呢。”她晃了晃手机，“要是错过这个机会，陆经理不会觉得可惜吗？”
周围的食客渐渐投来好奇的目光，陆明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突然猛地拍桌，震得餐具叮当作响：“别不识抬举！你以为自己......”
“陆经理这是怎么了？”一道沉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程媛抬头，只见一位西装革履、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正站在不远处，身后跟着几个助理模样的人。程媛一眼认出，来人正是周氏集团的掌舵人——周振国。
陆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双腿微微发颤，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滚落。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程媛优雅起身，面带微笑地朝周振国伸出手：“周总，久仰大名。我是程媛，正想请陆经理帮忙引荐呢。”她转头看向僵在原地的陆明，笑意盈盈，“陆经理不是说和周总是拜过把子的兄弟吗？这会儿怎么不说话了？”
周振国的目光在陆明身上停留片刻，了然地笑了笑：“程小姐，我看有些人怕是酒喝多了，说胡话呢。”他转向助理，“去查查这个人，以后集团的合作名单里，不许出现他的名字。”
陆明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他慌乱地后退几步，转身狼狈逃窜。程媛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轻轻呼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
“程小姐受惊了。”周振国递来一张名片，“刚刚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很欣赏你的胆识和魄力。不如找个时间，我们好好聊聊合作的事？”
程媛接过名片，心中涌起一阵喜悦，却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荣幸之至，周总。”她瞥了眼手中温热的保温桶，想起还在客房等她的刘予墨，“不过今晚我还有些私事，不知明天上午，您是否方便？”
周振国点点头：“没问题。期待和程小姐的合作。”
看着周振国一行人远去的背影，程媛长舒一口气。她拿起保温桶，脚步轻快地走向电梯。手机再次震动，是刘予墨发来的消息：“我好像退烧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程媛嘴角上扬，飞快地回复：“马上，等我带粥回去。”
电梯缓缓上升，程媛望着镜面里自己略显疲惫却带着笑意的脸，伸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金属电梯壁映出她手中温热的保温桶，仿佛也在无声诉说着这一晚的惊心动魄。
推开客房门，暖黄的灯光瞬间将她包裹。刘予墨披着毛毯坐在床边，脸色虽还有些苍白，但眼中己恢复往日的神采。“刘总，快尝尝，粥的温度刚刚好。”程媛把粥递过去，在床边凳子上坐下。
刘予墨捧着碗轻抿一口，滚烫的粥滑过喉咙的瞬间，却突然愣住——程媛指间夹着的鎏金名片正折射出细碎的光，烫金字体在暖光下流转：周氏集团 周振国。他喉结微动咽下粥，目光死死盯在那张名片上：“你怎么有周总的名片？”既惊讶，又漫着几分不敢置信的期待。
程媛望着刘予墨骤然紧绷的肩膀，语气沉稳都讲述了刚才在酒店二楼发生的一切。“周总说刚好看完了整场'好戏'，欣赏我们处理危机的手段。”
刘予墨手中的瓷碗放在在床头柜上，又扯下裹在身上的毛毯，病后虚浮的身子因激动微微发颤：“周氏集团拒收了我们七份方案，现在主动递名片？”沙哑的嗓音里裹着压抑的狂喜，镜片后的目光像鹰隼般锐利，“程媛，你确定不是缓兵之计？”
“周总当场把会议提前到明早十点，还特别要求展示危机公关案例。”程媛解锁手机推到他面前，屏幕上周氏集团加急邮件的红色感叹号格外刺目。她俯身时，发梢扫过刘予墨手背，“陆明今天的闹剧，反倒成了我们的敲门砖。”
窗外突然炸响一阵闷雷，雪亮的闪电劈开夜幕，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刘予墨盯着手机里新增的招标条款，心里有些激动。一年前被周氏集团当众退回标书的屈辱画面在他脑海翻涌。此刻，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节抵在唇边却掩不住上扬的嘴角："告诉我们上海的项目部同事，把这一年来所有被否决的方案都翻出来——这次，我们一定要好好把握机会，打个漂亮翻身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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