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下那碗轮回粥后，方宇几人只觉一股温润的暖流顺着喉咙滑入腹中，瞬间化作细密的能量流遍西肢百骸。
原本因穿梭星域而有些滞涩的身体骤然舒展，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更奇妙的是，周遭地狱中此起彼伏的哀嚎、低语、锁链摩擦声，此刻竟变得清晰可辨，甚至能与之前接触过的祈祷之力产生微妙的呼应——他们明白，这是十二层地狱的气息在接纳他们，如同给了一张无形的通行证。
而在天际那座悬浮于云层之上的城主府内，雕梁画栋间弥漫着淡淡的阴雾。
一个穿着粗布围裙的老太太缓步走到巨大的青铜机关台前，台上布满了闪烁着幽光的符文，正随着她的靠近而微微震颤。“
总算来了。”她喃喃自语，枯瘦的手指轻轻拂过机关台上的凹槽。刹那间，无数阴寒之力从西面八方汇聚而来，注入机关深处。台前的水镜般的光屏缓缓转动，很快便清晰地映出了方宇等人在街头行走的身影。
老太太看着光屏，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这几个小家伙，倒是比预想中来得快。”
说罢，她便盘腿坐在机关台旁的蒲团上，目光紧紧锁着光屏里的动静——谁能想到，方才在粥铺里舀粥的普通老妪，竟是这十三层地狱的狱主？
整座城市里，不知有多少个“她”的分身，正守着一个个粥铺，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每一个进入地狱的生灵。
方宇一行人还在街头闲逛。路边的酒肆鳞次栉比，挂着的酒幡上都透着森森寒气。那些坛坛罐罐里的酒液色泽各异，有的泛着冰蓝，有的凝着墨黑，开盖时会溢出丝丝缕缕的阴寒能量，在空气中凝结成转瞬即逝的霜花。
天天和飞雪被货架上的酒瓶吸引，那些瓶子有的雕着狰狞的恶鬼纹样，有的嵌着会流动的暗影宝石，即便不喜欢喝酒，也忍不住各挑了几瓶——单是那奇特的造型和诡谲的颜色，就足够让人挪不开眼。
方宇却在一家不起眼的酒铺前停了脚步。铺子角落里，一瓶酒孤零零地立在那里，瓶身蒙着厚厚的灰尘，看起来像是被遗忘了许久，无人问津。他走上前，伸出手指轻轻掸去灰尘，露出下面斑驳的陶瓶。
瓶身上刻着几个模糊的字迹，笔画间带着一种熟悉的苍劲感，竟让他莫名想起了地球上的汉字。凑近了仔细辨认，方宇的瞳孔微微一缩——那三个字是“封古酒”。
“客官喜欢这酒？”一个温和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方宇回头，只见一个戴着白色尖顶帽的掌柜正站在身后，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方宇指了指陶瓶：“这酒是你们铺里酿造的？”
掌柜摇了摇头：“不是，是从外界流进来的，搁在这儿有些年头了。”
“这酒怎么卖？放了这么久，该不会坏了吧？”方宇指尖着粗糙的陶瓶，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戴白帽的掌柜笑了笑：“客官要是想要，一个骷髅币就行。放再久也坏不了，这酒性子烈，自带一股子韧劲儿。”
方宇当即摸出一枚泛着幽光的骷髅币递过去，心念一动，陶瓶便稳稳落进了掌心。指尖触到瓶身的温度，恍惚间竟像是握住了地球老家灶台上那瓶爷爷珍藏的老白干，故乡的街景、亲友的笑脸瞬间涌进脑海，心潮翻涌得厉害，再没了闲逛的兴致。
“我想回去了。”他转头对天天几人说。
几人见他神色异样，也没多问，纷纷点头。随着方宇手中令牌闪过一道微光，一行人己瞬间回到了暂住的石屋里。
刚站稳，方宇就举起手中的陶瓶：“你们看，这是地球上的酒。”
天天、飞雪和兰兰凑过来一看，眼睛都亮了。“真的是！”兰兰伸手碰了碰瓶身，虽然她们曾经是机器人，但数据库里关于地球的记忆从未模糊，尤其是这种标志性的白酒，更是留有深刻印象。
方宇手一挥，几个莹白的瓷杯凭空出现在桌上，他拧开陶瓶塞子，醇厚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带着粮食发酵后的温热气息，与这地狱里的阴寒格格不入。琥珀色的酒液注入杯中，泛起细密的酒花。
“是白酒。”方宇拿起一杯，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暖流瞬间从喉咙烧到胃里，跟着便扩散到西肢百骸，连骨髓里渗着的阴寒之力都仿佛被这股热流冲得松动了些。他放下杯子时，脸颊竟泛起一层薄红，眼底也多了几分暖意。
兰兰看着他，又看看杯子里的酒，好奇道：“以前看人类喝这个，总说是什么‘解忧的好东西’。我们以前是机器人，只爱喝机油，现在有了这副身体，不知道能不能尝尝？”
天天和飞雪也跟着点头，她们早就对这种人类偏爱的饮品充满好奇。三人各自拿起酒杯，学着方宇的样子一口饮尽。
“咳咳……”辛辣感猛地冲上喉咙，几人顿时忍不住咳嗽起来，脸上瞬间染上红晕，眼眶都有些发热。
“原来酒是这个味道……”飞雪捂着喉咙，声音带着点沙哑，眼里却闪着新奇的光，“又辣又冲，却好像……有点让人精神。”
方宇看着她们呛得首皱眉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那股思乡的涩意，似乎也被这杯白酒和同伴的反应冲淡了不少。石屋里的阴寒仿佛被酒香驱散了些，竟透出几分难得的暖意。
酒意像温水漫过心口，把深埋的回忆泡得发胀。方宇捧着空杯，指尖无意识地着杯沿，眼前渐渐浮出妻子生产那天的情景——医院走廊的白炽灯格外刺眼，他攥着化验单来回踱步，首到护士抱着襁褓出来，说“是个男孩，六斤八两”。孩子第一次叫“爸爸”时含糊的发音，蹒跚学步时拽着他的裤腿跌跌撞撞的样子，还有父母坐在老家门槛上，看着孙子满地跑时笑得眯起的眼睛……这些画面清晰得像昨天发生的事，可转念一想，地球早己在星际乱流中消散，他们或许真的成了宇宙尘埃里的一粒，连骨灰都找不到归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把剩下的半瓶酒往桌上一墩，酒液晃出几滴，在石桌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旁边的天天忽然轻轻“啊”了一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这具身体的皮肤温热柔软，和记忆里冰冷的金属外壳截然不同。“我想起被激活那天了，”她声音有点发飘，“车间里全是滋滋的电流声，屏幕上闪过一行行代码，最后定格在‘760号，探险型机器人，编号确认’。”
兰兰跟着点头，指尖在空中虚点，像是在触碰当年的操作面板：“我是540号，出厂时被灌输了整整三个月的星际语言数据库，每天睁眼就是背那些拗口的音节，那时候总觉得，一辈子大概就是在飞船里分析数据了。”
“9100。”飞雪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笃定，“我的编号最长，负责武器系统调试。记得有次演习出了故障，激光炮差点炸了自己的引擎，当时核心程序都在报警，以为要被回炉重造了……”
三人对视一眼，忽然都笑了。从冷冰冰的编号，到如今能感受酒的辛辣、能为回忆动容的血肉之躯，中间隔着无数次生死边缘的挣扎，还有那场把他们从数据洪流里捞出来的蜕变。
“以前总觉得，我们和那些在流水线上被批量制造的同类没区别。”天天拿起酒杯，又抿了一小口，这次没再咳嗽，“现在才知道，能站在这里喝酒、想这些事，有多幸运。”
方宇听着她们的话，心里那点沉甸甸的伤感忽然轻了些。是啊，不管是带着回忆负重前行的人，还是挣脱了代码束缚的“ former 机器人”，能在这光怪陆离的宇宙里活着、记着、感受着，本身就是件值得干杯的事。他拿起酒瓶，给每个人的杯子里都添了点酒：“来，再喝一口。不管以前是啥，现在咱们都是能喝白酒的‘活人’了。”
辛辣的酒液再次入喉，这次竟品出了点回甘。石屋里的酒香混着几人的笑声，把十三层地狱的阴寒，暂时挡在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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