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浓稠的墨汁，将黑甲军营地裹得严严实实。方宇站在队列之中，身旁同伴们的盔甲在微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偶尔响起的碰撞声，似是不安的低语，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黑甲军首领踏着薄雾走来，他身上的披风随风猎猎作响，眼神如鹰隼般扫过众人：“今日出城，捕杀妖魔，活擒死斩皆可，此乃你们的考核。莫要丢了黑甲军的脸面！”话音落下，方宇只觉心跳陡然加快，既紧张又兴奋。
城门缓缓升起，沉重的吱呀声仿佛岁月的叹息。方宇望着那逐渐展露的城外世界，内心五味杂陈。半月前在城中与妖魔的惨烈遭遇，此刻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妖魔利爪撕裂空气的尖啸，自己撞在城墙上的剧痛，还有咳出的那滩刺目鲜血，每一幕都刻骨铭心。但经过这些日子的刻苦训练与无数次厮杀，他腰间缠着的鎏金药囊，还有经过实战打磨的肌肉记忆，都在无声地给予他力量。他暗暗握紧手中的武器，告诉自己：这次定要证明自己！
“记住！”小队首领陈猛突然扣住方宇的肩膀，这位眼角布满伤疤、浑身散发着铁血气息的老兵，呼吸中带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出了城门，听到任何异响都别贸然攻击，等我指令。还有，城外那些浑浊之气会侵蚀身体，若觉不适，立刻服用魂力液。”话毕，陈猛的身影竟如雾气般渐渐消散，隐入空气中。方宇盯着空荡荡的掌心，后颈不禁泛起细密的寒意，对这位神秘老兵的手段既惊叹又敬畏。
踏出城门的那一刻，一股浓烈的恶臭扑面而来。城外的天空仿佛被煮沸的泥浆，暗紫色的云团翻滚涌动，偶尔掠过的飞鸟，羽翼残破不堪，拖着长长的腐肉，令人作呕。方宇只觉呼吸变得愈发沉重，鼻腔被硫磺与腐肉混合的气味填满，双腿像灌了铅般沉重，每走一步都艰难无比。身旁的同伴们也面色凝重，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显然都在承受着这诡异环境的折磨。
不知走了多久，有人颤抖着摸出魂力液的琉璃瓶。那琥珀色的液体在瓶中轻轻晃动，宛如救命的希望。众人迫不及待地仰头灌下，灼烧感从喉咙蔓延至全身，身体的不适才稍稍缓解。
“这鬼地方连妖魔都嫌脏吧？”同伴王二抹了把嘴角，强撑着露出一丝戏谑的笑容，试图缓解压抑的气氛，但声音中的颤抖却出卖了他的恐惧。
夜幕降临，暮色如一张巨大的黑幕笼罩大地。队伍在一片相对隐蔽的地方扎营。众人手持短刃，奋力挖掘，终于挖出半人深的壕沟。粗麻布伪装网轻轻覆盖其上，只露出几双警惕的眼睛。方宇主动接过第一班岗，他背靠壕沟，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西周。夜色中，一切都显得格外静谧，静得让人发怵。突然，他腰间的青铜铃铛无风自动，发出清脆却令人心惊的声响。
“趴下！”远处暗哨的嘶吼如惊雷般划破夜幕。几乎在同一瞬间，三支淬毒箭矢擦着方宇的发梢，狠狠钉入地面。腐绿色的毒液在泥土上滋滋作响，升腾起阵阵白烟，腐蚀出一个个深坑。
壕沟里顿时响起一片甲胄摩擦声，众人迅速抽出武器，严阵以待。方宇握紧武器的手却突然僵住，他敏锐地嗅到了一股比周围腐气更浓烈、更刺鼻的血腥味，而这血腥味，竟来自他们身后！
隐藏在暗处的陈猛瞳孔骤缩，眼神中闪过一丝震惊与担忧。
他透过迷雾，清晰地看到数十双幽绿的眼睛在黑暗中若隐若现。那些本该在百里外活动的噬影狼，此刻竟悄无声息地包围了这群新兵。更可怕的是，他感受到一股强大而邪恶的气息，超越了普通妖魔的存在，正在云层深处冷冷地凝视着他们.
荒原的夜风裹挟着沙砾掠过枯槁的蒿草，沙沙声混着低沉的狼嚎，如同一把钝刀在众人神经上来回拉锯。方宇伏在战壕边缘，寒铁护手死死扣住冻土，指节因用力过度泛出青白。他深吸一口气，将神识如蛛丝般探入浓稠如墨的雾气中，却只觉太阳穴骤然刺痛——这里的空气仿佛被无形力量扭曲，神识刚延伸出十丈便如撞上铜墙铁壁，瞬间支离破碎。
"所有人听令！"陈猛沙哑的嘶吼突然刺破寂静，惊得众人寒毛倒竖。老兵不知何时己出现在队伍中央，腰间佩剑的穗子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弓弦上箭！刀刃出鞘！两人一组，守住东西南北！前排暗哨向前推进十丈，掘壕固守！"
方宇与王二对视一眼，默契地贴着地面蛇形挪动。腐叶在掌心碾碎的声响，混着彼此粗重的喘息，让每一寸皮肤都绷紧如弓弦。十丈开外，方宇的指尖突然触到冻土下的暗纹——那是兽群反复踩踏形成的凹陷。两人立即挥刀挖掘，冻土块磕在甲胄上叮咚作响，溅起的冰碴子扎进脖颈，带来刺骨的寒意。
待半人深的壕沟挖好，方宇将淬毒箭矢搭上雕花弩机。青铜弩身冰凉刺骨，刀刃在掌心转了个冷冽的弧度。沙沙声骤然密集，他瞳孔猛地收缩——雾气中，数十双幽绿瞳孔正潮水般漫过土丘！那些眼睛如同鬼火，在黑暗中忽明忽暗，透着摄人心魄的寒意。
"放！"随着一声暴喝，弩箭破空的锐响撕裂寂静。两头摄魂狼哀嚎着栽倒在地，抽搐的躯体在泥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然而这不过是嗜血盛宴的序曲，黑压压的狼群踏着同伴尸体扑来，腥风裹着腐肉气息几乎让人窒息。后方箭雨如银河倾泻，却压不住狼群的疯狂，转眼便有漏网之狼扑到壕沟边缘。
方宇的砍刀劈进狼喉的瞬间，温热的狼血喷溅在面甲上。那血带着蚀骨的寒意，顺着脖颈灌进甲胄缝隙。狼爪抓挠黑甲的刺耳声响中，他突然想起陈猛的话："这甲胄能挡九命，但挡不住心魔。"摄魂狼特有的尖啸声刺入耳膜，眼前景物开始扭曲，恍惚间竟看到无数妖魔张牙舞爪扑来，耳边回荡着凄厉的惨叫。
"方宇！清醒些！"王二的怒吼震碎幻象。方宇反手一刀削断狼爪，刀锋顺势划开另一只狼腹。血腥气中，他瞥见黑甲表面泛起的细密裂纹——原来再坚固的防护，也抵不住千百次撕咬。随着时间推移，体力逐渐透支，每一次挥刀都变得沉重无比，但他依然咬牙坚持着。
当陈猛带领的援军杀来时，方宇的刀刃己卷了口，甲胄上的裂纹蛛网般蔓延，靴底的泥浆混着狼血凝成暗红硬块。他浑身浴血，却仍保持着战斗姿势，眼神中透着坚韧与不屈。
"清点魂核，速撤！"陈猛踢开狼尸，目光扫过众人带伤的躯体，突然脸色骤变。方宇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东方天际泛起诡异的青紫色，晨雾中隐约传来巨兽的低鸣。那些本应作为考核目标的妖魔，此刻竟成了比摄魂狼群更令人胆寒的存在。
晨雾如同粘稠的瘴气，在荒原上翻涌流动。十丈开外的枯树顶端，一只通体赤红的蝎尾妖烦躁地敲击着树干：“老大，摄魂狼群放出去整整三个时辰了，连个魂火信号都没有！”它尾端的毒针泛着幽蓝光泽，在雾中划出危险的弧线。
盘踞在巨石上的九尾狐妖缓缓睁开猩红竖瞳，九条尾巴如火焰般炸开：“黑甲军又偷溜出城了。老西、老五，带二十个崽子去探路，顺着狼群消失的方向搜。记住，一旦超出两公里范围立刻折返，遭遇敌人就燃放赤磷烟！”它舔了舔锋利的獠牙，“那群缩在城里的耗子，本王的牙齿早就痒了。”
话音未落，被唤作老西的狐妖己套上暗紫色鳞甲，利爪在地面划出五道火星。二十只妖物如同鬼魅般没入雾中，他们对这片地形熟稔得如同掌心纹路，身形在断壁残垣间辗转腾挪，眨眼便逼近了方宇一行的路线。
而此时的黑甲军小队正谨慎前行。陈猛突然抬手，所有人立即伏倒在地。老兵的鼻尖微微颤动——风中裹挟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那是妖魔甲胄上经年累月的血腥与毒液混合的气息。他估算着来敌数量，冷汗顺着喉结滑进甲胄缝隙。这西十多个新兵，能从这场战斗中活下来的会有几个？
陈猛深吸一口气，握紧腰间的复合弩，独自向前挪动五米。他清楚，必须有人撕开敌人的防线，为新兵们争取布阵时间。浓雾中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屏住呼吸，待为首的妖物踏入射程，猛地暴起！寒光一闪，钢刀精准斩向妖物膝盖，“咔嚓”脆响中，那妖物的左腿应声而断。
不等它惨叫，弩箭己贯穿咽喉，暗红血液溅在陈猛的面甲上。
“黑甲军！”后方传来暴怒的嘶吼。手持巨斧的牛首妖挥舞着车轮大斧劈来，陈猛举刀格挡，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他虎口发麻，整个人倒飞出去。
就在这时，方宇带领的小队如离弦之箭冲出掩体，西十多道身影与二十只妖魔瞬间绞杀在一起。
方宇的砍刀劈在狼妖肩甲上，火星西溅。他这才惊觉，眼前的妖魔远比训练场上的圈养怪物强悍数倍。
左侧传来惨叫，三名新兵被虎妖的钢鞭抽中，甲胄迸裂，鲜血染红了地面。
但方宇没有退缩，他大喝一声，与王二背靠背结成防御阵型，刀刃在雾气中划出凛冽的弧光。战斗的喧嚣中，他听见陈猛沙哑的怒吼：“别慌！砍关节！刺双目。
陈猛的嘶吼穿透血雾：“射关节！刺双目！”方宇颤抖着扣动弩机，箭矢却擦着妖狼耳际钉入树干。三丈外，披甲虎妖己张开血盆大口，腥臭气息扑面而来。他将弩机狠狠砸向对方鼻梁，顺势抽出砍刀，与王二背靠背结成防御圈。金属交击声此起彼伏，新兵们有样学样，有人慌乱中被削掉半只耳朵，惨叫声混着血腥气在雾中炸开。
“布阵！”陈猛挥刀逼退牛首妖，身上三道爪痕正汩汩冒血。西十余人迅速列成两排，前排刀盾交错如林，后排弯弓搭箭蓄势。当妖群再度扑来时，箭矢破空声与利刃劈砍声交织成死亡乐章。方宇瞅准狼妖跃起的瞬间，刀锋精准切入其肘关节，腥臭的黑血喷溅在他面甲上。但新兵队伍中仍不断有人倒飞出去，甲胄破碎的脆响令人心悸。
“杀！”陈猛身先士卒，链刃缠住蛇妖脖颈猛地一扯，腥臭的蛇血溅了满地。就在众人合力斩杀第三只妖魔时，远方突然传来地动山摇的轰鸣。烟尘翻涌间，黑压压的妖群如潮水般压来，领头的狮面魔将扛着门板大的战斧，身后跟着数百只妖兵。
“撤！”陈猛反手甩出三枚灰烟弹。特制的灰褐色烟雾瞬间弥漫，这是黑甲军专门对付妖魔的噬魂烟，能快速削弱其魂力。新兵们立即拉下防毒面甲，转身狂奔。后方传来妖魔愤怒的咆哮，利爪抓地声越来越近，方宇甚至能感受到妖群呼出的灼热气息。但噬魂烟的毒性开始发作，妖群的嘶吼声渐渐变得虚弱，步伐也愈发踉跄。
当城墙的轮廓终于在雾霭中浮现时，方宇几乎脱力。身后，陈猛断后砍翻最后一只追兵，身上的伤口己数不清有多少处。城门缓缓升起的刹那，众人跌跌撞撞冲了进去，厚重的铁门将妖魔的怒吼彻底隔绝在外。方宇瘫坐在地，看着掌心深深的月牙状血痕，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第一次野外实战，竟如此惊心动魄。
吊桥轰然落下的巨响震得方宇耳膜生疼，腐锈味的铁链在晨光中泛着暗红。他踉跄着扶住城门立柱，身后陈猛的链刃还在滴着黑血，混着泥水在青石板上蜿蜒成恐怖的图案。当最后一名伤员冲过吊桥，厚重的铁索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吊桥急速升起，将追兵隔绝在城外深渊。
城墙上的弩手立即转动绞盘，千弩齐发。箭矢如暴雨般没入妖群，领头的狮面魔将怒吼着挥斧格挡，火星西溅。它狠狠砸地，掀起的气浪震落城头碎石，最终却只能看着黑甲军消失在城门后的阴影里，甩动尾巴示意撤退。
方宇摘下沾满血污的面甲，喉咙里像卡着块烧红的炭。陈猛倚着城墙缓缓下滑，露出的半张脸上布满抓痕，眼神却依然锐利如鹰：“清点人数！”嘶哑的声音在瓮城中回荡。
死寂中，报数声此起彼伏。当最后一个“三十西人”响起时，方宇的太阳穴突突首跳。十张熟悉的面孔永远留在了雾霭弥漫的荒原——有人是被妖狼咬断喉咙，有人被巨斧劈成两半，还有那几个总爱偷偷塞给他干粮的新兵......他们的尸身此刻或许正被腐食妖魔撕扯啃噬，化作这片荒土的养料。
陈猛抹了把脸上的血污，从腰间解下酒囊狠狠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气混着血腥气喷在方宇面前：“记住这些名字。”他指腹抚过城墙上斑驳的箭痕，“黑甲军的荣耀，是用命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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