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咕咕几声低响。
许万州心头一动。
几步走到窗边，推开雕花木窗。
果然，一只信鸽安静蹲在窗沿。
她熟练取下鸽腿上的信筒，展开信纸。
“黄中良有一子，名唤黄子穆，可从此子入手。”
几个字，清晰映入眼帘。
许万州看信，眉心不自觉拧紧。
她确实急于抓黄中良的把柄。
可，利用一个孩子做筹码？
这念头一冒出来，心底就生出抗拒。
“这法子好。”
一旁的苏瑾瑜凑过来看信，语气干脆。
“绑了黄子穆，不怕黄中良不开口。”
“事后把人带回京城，丢进大理寺看管，谅他也不敢乱来。”
许万州猛地转头，看向苏瑾瑜。
眼神里，错愕。
一时说不出话。
苏瑾瑜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摸了摸脸：“怎么？脸脏了？”
“没……”
许万州移开眼，声音低下去。
“只是觉得……你有点陌生。”
她默默走开，不再说话。
苏瑾瑜看着许万州的背影，愣了愣。
房间气氛，瞬间尴尬。
“你不愿意？”苏瑾瑜先打破沉默。
许万州深吸一口气，转过身。
语气压抑：“是，不屑用这种手段。”
“黄子穆只是个孩子，不该卷进来。”
“可他爹是黄中良！”
“他爹是黄中良又怎样？！” 许万州陡然拔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打断苏瑾瑜。
“我知道！”
“我都知道！”
“可我就是不愿意！”
“他会不会被牵扯，我左右不了！”
“但我不能亲手把他推进泥潭……”
情绪激动，眼眶微微泛红。
苏瑾瑜看着她少有的失态，愣住。
随即放缓语气：“你……怎么了？”
“好，好，都依你。”
“不用这法子，你想怎样？”
“对不起……”
许万州意识到失控，连忙道歉。
“我只是……不想这世上再多一个背负家族仇恨的孩子……”
“对不起，瑾瑜。”
眼里的湿意未散，与英气的面容，形成反差。
“我懂。”
苏瑾瑜走过去，轻拍她的背，语气温和。
“别往心里去。”
她顺势坐到许万州身边，“不动孩子，你有别的想法了？”
“嗯。”
许万州情绪平复些，“昨天查探时，无意发现黄中良名下有间‘渡阁粮仓’。”
“在青州，名号很响。”
“但归属说法不一，有人说是京城贵人的产业，有人说就是黄中良自己的。”
“你是说，查粮仓？”苏瑾瑜思索。
“对，这粮仓有问题。”
许万州眼神锐利起来，“还记得进城时看到的农田和百姓吗？”
苏瑾瑜点头。
“青州本不贫瘠，但这渡阁粮仓一开，几乎垄断青州米粮交易。”
“然后恶意抬高米价，百姓难以为继。”
许万州继续说，“没米，怎么活？”
“这时，就有米商出面，怂恿百姓耕种，再以极低价格回收，只留少量糊口。”
她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票据，递给苏瑾瑜。
苏瑾瑜接过，票据上，米粟收购条款和手印，清晰可见。
“我明白了。”
苏瑾瑜脸色凝重，“表面粮仓，实则借此敛财。”
“低价收粮，高价卖出，两头盘剥百姓……”
说到这，她猛地瞪大眼，与许万州对视。
“他在养私兵！”
两人几乎同时低呼。
话音落，房间死寂。
夜幕低垂，青州城万籁俱寂。
渡阁粮仓对面，大树之上。
苏瑾瑜和许万州，如两道融入夜色的影子。
屏息凝神，紧盯粮仓动静。
果然，没多久，粮仓后门悄然打开。
几道人影提着灯笼晃动。
隐约传来木箱搬运的沉重声响。
“看那里。”
许万州压低声，指向后门。
几个黑衣人，正小心翼翼将数个大箱子，搬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就在两人准备抓住时机行动的刹那，苏瑾瑜后颈猛地一寒——那是久经生死边缘磨练出的本能首觉！她反应极快，猛地按下了许万州的头。
“咻！”
一支弩箭几乎是擦着她们的发梢飞过，带着劲风，“咄”一声深深钉入身后的树干！
“有埋伏！”许万州低喝，两人同时从树上疾跃而下，稳稳落地。
几乎是同一时间，西面八方涌出数不清的黑影，悄无声息地合围，杀气冻得人骨头发麻。
苏瑾瑜手腕疾动，几点寒芒自袖中飞出，噗噗几声闷响，冲在最前的两个黑衣人哼也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
可人太多了，后面的人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扑上，毫无惧色。
许万州长剑己然在手，剑锋划破夜色，清亮的金属摩擦声中，逼退了近身的几人。
但对方配合得滴水不漏，攻势连绵不绝，两人转眼就被压到墙角，腾挪的空间越来越小。
退无可退！
“东西交出来，给你们个痛快！”领头的黑衣人嗓音沙哑难听，透着一股子玩味。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苏瑾瑜心头急转，嘴上却不慢，拖延时间，同时飞快扫视着周围的黑暗，寻找任何可能的破绽。
黑衣头领嗤笑一声：“死人不需要知道那么多！动手，宰了她们！”
命令刚下！
“咻咻咻——！”
尖锐的破空声毫无预兆地响起，是从更远的黑暗中传来！
箭矢！密密麻麻的箭矢！
它们撕裂空气，带着死亡的啸音，狠狠扎进围攻者的阵型！
冲在前面的黑衣人根本来不及反应，惨叫着被钉在地上，好不容易形成的包围圈瞬间崩溃。
紧跟着，几道穿青色劲装的身影从天而降，砸进混乱的人群。
这些人动作干净利落，出手就是奔着要害去的，又快又狠。
刀剑碰撞声、临死的惨叫声，彻底撕碎了夜的宁静。
远处，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越来越密。
火把的光亮跳动着，映出更多奔袭而来的身影，步伐整齐，显然训练有素。
混乱中，一个身影格外引人注意。
他的动作快极了，手中长剑挥动间，带起一片冰冷的杀意。剑尖所向，必定有一个黑衣人捂着喉咙或心口倒下，没有一剑落空。
“顾景辰？！”许万州看清了那张脸，失声喊道。
是他！
今天的顾景辰，完全没了平日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穿着一身笔挺的翊卫司统领官袍，身姿挺拔，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拒人千里的锋锐。
“待会儿再说。”顾景辰头也不回，声音冷冽。
话音未落，他手腕急转，长剑轻巧一挑，“叮”的一声脆响，一枚淬毒的短箭被精准格飞，那箭本是射向许万州的后心。
战局顷刻逆转。
青衣卫士如同砍瓜切菜，黑衣刺客们哪里是对手，阵脚大乱，溃不成军。
剩下的几个见势不妙，脸上写满惊恐，扭头就想遁入黑暗。
一名翊卫司成员嘴角勾起冷笑，手腕一甩。
银光乍现。
一枚造型奇特的回旋镖破空飞出，带着尖啸，精准地钉穿了跑在最前面那人的腿弯。
“啊——！”那人一声惨叫，扑倒在地。
“留活口！”苏瑾瑜急忙喊道。
顾景辰侧脸看了她一下，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立刻有手下上前，将那名受伤的黑衣头目像拖死狗一样拖了过来，卸掉下巴，捆了个结实。
“顾景辰，这到底怎么回事？”苏瑾瑜看着迅速被控制的场面，转向他。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顾景辰收剑回鞘，动作干净利落。
他从怀中摸出一块玄铁令牌，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令牌上，一个清晰的“翊”字，是翊卫司的密探令无疑。
苏瑾瑜挑眉：“翊卫司也盯上黄中良了？”
“准确说，是陛下盯上他了。”顾景辰语气淡漠，“黄中良背后牵扯的势力，比你们想象的要深。你们在京城查风华阁时，就己经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
许万州皱眉：“所以这些刺客……”
“自然是黄中良派来灭口的。”顾景辰说着，目光转向被押着的黑衣头目，声音骤寒：“说，谁派你来的？”
黑衣头目咬紧牙关，眼神凶狠，显然不打算轻易开口。
顾景辰冷笑一声，手指快如闪电般在他颈侧某处一按一点。那黑衣头目身体猛地一弓，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却偏偏喊不出声，脸上冷汗瞬间涔涔而下。
“这是什么手段？”苏瑾瑜看得眼皮一跳，有些好奇又有些忌惮。
顾景辰瞥了她一眼：“想学？”
苏瑾瑜撇撇嘴：“有机会再说。”
顾景辰不再理会她，只盯着那黑衣头目。片刻之后，他松开手指，那黑衣人如同离水的鱼一般在地，大口喘息，看向顾景辰的眼神里只剩下恐惧。
“我……我说……”他声音嘶哑，断断续续，“是……是黄大人……派我们来的……他说……京城来的探子……必须……必须除掉……”
“今晚运的是什么？”许万州立刻追问。
“账册……还有……银子……黄大人说……要连夜送到……”黑衣人突然开始剧烈咳嗽，面色涨红，像是随时会断气。
苏瑾瑜急忙追问：“幕后主使，究竟是谁？！”
那黑衣人眼神闪烁，像是用尽最后的力气，一字一顿，极其艰难地吐出三个字：“高……逸……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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