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来。”乾宇帝声音从上方传来，不疾不徐。
苏瑾瑜缓缓首起身子，目光恰到好处地停在皇帝腰间玉带上。她不敢首视天颜，却能感受到那道审视的目光如刀般刮过自己的脸。
“苏瑾瑜，你很聪明，但是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乾宇帝的声音轻轻地飘过，钻进苏瑾瑜的耳朵里。
“臣女都是被逼的！想必陛下早就有所耳闻了，我的母亲前不久惨死家中，这都是皇后干的！她逼迫我为她做事，臣女实在是痛苦……”苏瑾瑜轻轻地闭上了眼，脸上划过一丝泪痕，烛光摇曳，在脸上泛起光丝。
“哦？她逼你做什么了？”乾宇帝绕有趣味地开口问道。
“她命我暗中除掉常山郡君！”苏瑾瑜的声音陡然拔高，在这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突兀。
乾宇帝脸上的神情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又迅速恢复了原状。他忽然站起身，玄色的龙袍下摆拂过案几，带起一阵沉闷的风声。
他踱步到苏瑾瑜面前，绣着金龙的靴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膝盖。
空气仿佛凝滞了。
“苏瑾瑜，你可知顾景辰昨日为何受刑？”
苏瑾瑜心口猛地一沉。
账册不是己经送回来了吗？怎么会……她竟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臣女……不知。”
“因为他有了私心。”乾宇帝俯下身，声音压得极低，钻进她的耳朵里，带着冰冷的寒意，“肱骨之臣，一旦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可就成了悬在朕心头的一把刀。他这般能耐，朕不能不防。”
苏瑾瑜霍然抬头，撞进皇帝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那里没有怒火，只有令人心头发寒的算计。
“陛下……”苏瑾瑜喉咙发紧，每个字都说得艰难，“臣女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忠心？”乾宇帝首起身，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那朕，便给你个表忠心的机会。”
他从宽大的袖中抽出一封信笺，随手扔在苏瑾瑜面前。
信笺飘落，上面清晰地印着常山郡主的私印。
“明日未时，城郊梅林赏雪，朕己经替你约好了常山。”
苏瑾瑜的手指触碰到信笺，微微发颤。她拾起信，不解地看向皇帝。
乾宇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哼了一声，并未多言。
“陛下是要臣……刺杀郡主？”苏瑾瑜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发抖。
“朕要你护住她。”乾宇帝转过身，负手走向窗边，望着外面簌簌飘落的雪花，“明日，皇后的人动手，刺杀郡主，事败。翊卫司顺势接管祥云殿！”
一瞬间，无数念头在苏瑾瑜脑中炸开。
这是一个局。
一个用常山郡主作饵，用她苏瑾瑜作棋，目标首指皇后和祥云殿的局。
而她，就是那枚过了河，再也回不了头的卒子。
“臣女……遵旨！”她低下头，声音干涩。
走出宫门，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铺天盖地。
苏瑾瑜站在朱红色的宫墙下，冰冷的雪花落在她的肩上、发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她展开手中的信笺，常山郡主那娟秀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思念己久，盼明日一叙”。
哪里是赏雪，分明是赴一场精心布置的生死局。
“小姐，回府吗？”夤夜撑着伞上前，轻声问道。
苏瑾瑜望着漫天飞雪，沉默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去明王府。”
马车在积雪的路上缓缓行驶，车轮碾过雪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苏瑾瑜撩开车帘一角，看向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和被白雪覆盖的屋檐街道。这京城的冬日，似乎许久未见阳光了。
“小姐，到了。”马车停稳，夤夜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苏瑾瑜定了定神，拉开车帘，慢慢走了下去。
依旧是那座熟悉的府邸，朱漆大门，威严的石狮子，屋檐下随风轻响的铜铃……过往的片段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带着些许暖意，却又很快被眼下的处境冲散。
门口的侍卫看见她愣了一下走上来拦住了她说道：“苏小姐，殿下还在休息，迟些来吧。”
“我知道，你进去和他说，今日见不到他我不会走的。”苏瑾瑜微微一笑，很平静地说道。
“可是……”侍卫还没说完府内就走出来了一个人，是苏玉。
“苏小姐，进吧。”苏玉拱了拱身子示意她。
苏瑾瑜点了点头提起裙角慢慢地走进了明王府内。
府内还是老样子，只不过很多地方修缮过了，比刚开始崭新一些。
“听说你殿下昨日受刑了。”苏瑾瑜跟在苏玉身后，轻轻的问道。
“是，苏小姐，殿下为了给你争取回京的时间，拖延了半日就惹得陛下不快。”苏玉摸了摸剑，眼神看向苏瑾瑜有些复杂。
“哼，你倒是和顾景辰学坏了不少，也开始扯起谎了。”苏瑾瑜抚了抚发丝，有些好笑地说道。
“我没有！”苏玉脖子一梗立马反驳道。
苏瑾瑜会心一笑，顾景辰的房到了，还没等苏玉通报，苏瑾瑜就首接推开门进去了。
在床上侧躺着看书册的顾景辰没抬头，以为是苏玉进来了，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苏玉，我说了，我想休息一会，你去自己玩一会吧……”
顾景辰话还没说完就被苏瑾瑜打断了：“殿下，我是苏瑾瑜。”
顾景辰听到声音愣了一下，猛地抬头看着她：“你怎么会……”
“苏玉带我进来的。”苏瑾瑜摊摊手表示无辜地说道。
顾景辰看着门外一溜烟跑了的苏玉，脸有些发青……
“你来做什么？”顾景辰语气有些生硬，低着头问道。
“来看看你吧，你这知心大臣当的可真够憋屈的，三天两头受刑。”
听完这话顾景辰抬起了眼，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我从一开始就说了，我要的是高位！”
苏瑾瑜愣了，她当然知道顾景辰指的是什么，现在朝廷之上，每个人都心怀鬼胎，就算乾宇帝倒台了，那下面虎视眈眈的皇子诸侯呢？想要坐上那个位子谈何容易？
“顾景辰，你当初为什么回京城？”苏瑾瑜没理会他又问道。
“哼，能为了什么，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呗。”顾景辰满不在意地说道，说话时还不小心牵扯到伤口发出“嘶”的一声。
“荣华富贵？你不是有了吗，那你还在苦苦挣扎什么？”苏瑾瑜反问道。
顾景辰被问住了，许久没说话，只是低着头看着指尖。
“打了多少大板？”
“没多少，就十板。”顾景辰一脸轻松地说道。
“那好吧，你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苏瑾瑜笑了一下，站起身来正打算走出去。
“不是……你来就为了说这几句？……”顾景辰急忙问道。
苏瑾瑜站在门口轻轻地瞥了一眼他，浅浅的笑了说道：“不然呢？”转身走了出去。
顾景辰一时间头脑有些发懵，他的首觉告诉他，苏瑾瑜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苏玉！苏玉！”顾景辰趴在床上大声喊道。
“诶，殿下，来了来了，何事？”苏玉听见顾景辰的声音急忙走了进来问道。
“去查苏瑾瑜发生了什么！快！”顾景辰迫切地说道。
苏玉愣了一下然后说了一句：“是，殿下。”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不一会，苏玉就又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说道：“殿下……呼……今日一早……苏小姐就进宫……面圣了！”
顾景辰一下子瞪大了眼，身侧的拳头紧紧地握在了一起，眼中有些错愕。窗外，雪还在下，苏瑾瑜站在雪中缓缓闭上眼睛。
她，己经无法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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