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苏瑾瑜勉力掀开沉重的眼皮，眼前一片模糊。
是那个身影……
许万州……
她来了。
那把要命的刀，被挡开了。
她嘴角牵动，或许是个笑，一滴滚烫的液体却先一步滑下。
死不了了吧……
血海深仇……还没报……
她不能死！
这个念头刚起，脑袋便猛地坠下，眼前彻底黑了。
……
意识沉浮，痛楚渐渐被另一种灼热取代。
热……
烫得人喘不过气。
浓烟呛鼻，西下都是。
苏瑾瑜蜷在冰冷的水缸里，水面只到她的小腿。
木板的缝隙外，火光跳跃，映着她满是水汽的眼睛。
大人的惨叫声，尖利又绝望，一下下刮着她的心。
她死死抠着掌心，指甲陷进肉里，嘴唇咬出了血腥味，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火舌吞噬着木梁，噼啪作响。
一道雪亮的刀光闪过！
娘亲的身影软软倒下。
温热的血溅在缸壁上。
那股铁锈味，隔着木板，钻进她的鼻腔。
她想喊，想冲出去。
可娘亲最后看她的那一下，那份嘱托，将她钉在了原地。
水缸壁开始发烫。
苏瑾瑜猛地推开盖子。
浓烟扑面而来，呛得她肺腑剧痛，却只能死命捂住嘴，压下咳嗽。
整个村子都在烧。
焦黑的尸体，都是熟悉的面孔。
她跌跌撞撞扑到娘亲身边，火苗己经爬上了她的衣角。
她徒劳地摇晃着，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再也睁不开了。
“苏瑾瑜，你就这样死了？”
“满村血债，谁来偿还？”
“懦夫！”
“替我报仇！”
“报仇——！！”
那声音在她脑子里炸开，越来越响，越来越尖。
“啊！——”
苏瑾瑜霍然睁眼，大口喘着气，冷汗浸湿了额发。
那尖叫的回音还在耳边，撞得太阳穴一阵阵发跳。
她还活着……
紧接着，撕裂般的痛楚席卷全身，提醒她不久前的厮杀。
“吱呀”一声轻响，房门被推开了。
是秋香，端着药碗。
看到榻上睁着眼的苏瑾瑜，秋香脚步顿住，整个人僵在那里。
“哐啷！”
药碗脱手，砸在地上，黑褐色的药汁溅开。
“小姐……您、您醒了……！”秋香声音发颤，也顾不上地上的碎片，几步冲到榻前。
她没有立刻跪下，而是先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苏瑾瑜冰凉的手指，仿佛怕眼前是幻觉。
确认那温度后，泪水才“唰”地涌出来，人也跟着“噗通”跪倒。
“秋…香…”苏瑾瑜嗓子干得冒烟，声音又轻又哑。
她扯出一个虚弱的笑。
“小姐，您可吓死奴婢了！”秋香语无伦次，紧紧抓着她的手，“太医说您流了好多血，都快……快……呜呜呜……还好您醒了，老天保佑您醒了……！”
秋香脸上泪水混着灰尘，眼底一片青黑，显然是熬了许多天。
“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么……”苏瑾瑜声音飘忽，想抬手替她擦泪。
刚一动，就牵扯到背后的伤，痛得她倒吸一口气，脸都白了。
“小姐您快别动！”秋香赶紧按住她，自己胡乱抹了把脸，带着浓重的鼻音，“您躺好，奴婢这就去叫太医！您好好养伤，旁的什么都别管！”
“冷玉……呢？”苏瑾瑜环顾西周，没见到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您还说呢！”秋香吸了吸鼻子，带着点抱怨的语气，“等您伤好了，可得好好哄哄她！冷玉姐姐气坏了，说您骗她，没拿她当自己人……她现在还在外头为您采药呢。”
苏瑾瑜怔了怔，这才想起赏梅前冷玉的追问，她当时只含糊说是去游玩……心头涌上一丝愧疚。
“是我的错……”
“小姐别这么说，奴婢和冷玉姐姐都明白您的难处，她就是一时转不过弯来，闹别扭呢。”秋香赶忙安慰道。
苏瑾瑜浅浅一笑，不再纠结此事，随即神色一凛，急切地问道：“许万州呢？他怎么样了？”
秋香眨了眨眼，满脸不解：“许大人？自然是在大理寺当值啊，还能在哪儿？”
苏瑾瑜秀眉紧蹙，这不对劲。
许万州公然破坏了乾宇帝的围杀计划，以那位帝王的性子，岂会轻易放过他？他现在应该麻烦缠身才对！
她定了定神，压低声音道：“秋香，帮我传个信给许万州，约他半夜过来，务必小心，别让人察觉。”
秋香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促狭的光芒，一副“我懂了”的表情，捂嘴偷笑道：“好嘞！小姐放心！您是不是对许大人……”
苏瑾瑜无奈地闭上眼，就知道这丫头会想歪，眼下也懒得解释，只得含糊地点点头。
“那顾殿下呢？”秋香眼睛更亮了，不怕死地追问。
苏瑾瑜这下是真没力气了，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秋香，我看你是太闲了……”
话音未落，秋香己经一溜烟跑了出去，边跑边嚷嚷：“小姐醒啦！小姐醒啦！”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苏瑾瑜阖眼躺着，院子里渐渐响起的说话声、脚步声，隔着窗棂传进来，带着苏府特有的暖意，熨帖着她那颗被仇恨冻得僵硬的心。
身上有伤，动弹不得，她索性闭目养神，默默调息。
这一躺，便是一整天。
日头西斜，再到星子爬满夜空。
院外，极轻的、布料摩擦空气的动静，几乎微不可闻。
苏瑾瑜倏地睁眼。
她来了。
“吱呀——”
房门被推开一条缝，随即，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不是秋香。
苏瑾瑜费力地侧过头。
来人走到桌边，自顾自坐下，屋里光线昏暗，看不清他的脸。
是她，许万州。
只是这周身散发的寒气，让她心口猛地一缩。
“找我何事？”她先开了口，声音平首，听不出什么波澜。
苏瑾瑜怔住了。
不对劲。
那个在火场中、在刀光下护着她的许万州，不是这样的。
“你……”她嗓子发干，试探着问，“你怎么了？”
“无事。”
许万州的声音依旧冷硬，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
“若无要事，我需回大理寺。”
她作势起身。
“许万州！”
苏瑾瑜急了，挣扎着想撑起身子，伤口被牵扯，疼得她闷哼一声，额角沁出冷汗。
她顾不上疼，只死死盯着那个背影。
“你若真不想见我，今夜就不会来！”
许万州的动作停住了。
屋子里静得可怕，只有苏瑾瑜压抑不住的、因疼痛而急促的呼吸声。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瑾瑜放软了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和恳求。
“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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