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于徽从穿越到现在第二次感受到了皇族的奢侈。
上一次是醒来看到皇太女的寝宫，这一次是在太尉府的餐桌上。
面前是一大盘酒酿生鲤，鱼肉切得纸片一般薄，浸在桂花酿与姜汁调和的酱汁中，旁边是蜜酱鹿脊肉，鹿肉上撒上松子、橘丝，再淋上蜜汁调制的金酱，还有黄酒鹅掌煨在琉璃盅里，揭开盅盖时腾起的白雾裹着醇厚的酒香，最吸引人的是中央的炙炉上架着的整扇烤全羊，炭火把羊皮烤得金红酥脆，西域胡椒和花椒的辛香在弥漫空中。
侍人把肉切好，放在各自的口盘上。
“府中多练兵之人，食肉较多，不知道合不合储君殿下的口味。”宋元尧说道。
裴铮责怪地看了他一眼：“储君殿下身子娇弱，多是吃一些清淡的食材，哪能跟我们这些粗人比？快叫厨房去备一些青菜羹汤给……”
她转过头去，看着正在大口吃肉两眼放光的宋于徽，后半句话卡在了喉咙里。
“舅舅舅母，这也太好吃了！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肉！”
宋于徽把嘴里焦香爆汁的羊肉吞下去，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们。天知道这具身体饿了多久，都不知道有没有吃过肉，这种油脂和肉香冲击味蕾的感觉，真的太棒了。
她看着面前的光盘，又带着期待看向了宋元尧。
“吃……吃！”宋元尧也看得一愣一愣的，亲自站起身来切了一块带肥羊排肉放到她面前。
看着宋于徽风卷残云地吃着，宋元尧和裴铮默契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困惑。
一顿饭吃下来，三个人竟然把肉都吃得差不多，剩下盘中几片鱼肉，宋于徽没好意思夹。
她在后院更衣洗手的时候，青栾站在旁边欲言又止。
“怎么啦？”
“储君殿下……”
“有话首说嘛，没关系的。”宋于徽擦干净手，转过身看她。
青栾犹犹豫豫，压低声音：“储君殿下不是不爱吃肉吗，怎么今日……”
“谁说我不爱吃肉？”宋于徽想了一下，又问，“宫里的人都不吃肉？”
“听说以前是吃的，尤其是凤昭、凤曦和凤宁帝的时候，偏爱肉食，现在虽然也吃，但殿下由于身体原因吃得少，芳姑姑说凤君认为储君殿下您身子虚弱，食肉容易肠胃不适，女子食肉也容易影响积脂影响容貌，因此……”
宋于徽震惊了，这不是女帝的天下吗，不是女权时代吗？还有吃肉容易影响身材这一说？
“那男的不吃……我的意思是，凤君不吃？其他官员不吃？”
“这…奴婢去御膳房拿菜的时候，看他们吃的……”
这什么狗屁规定。
又拿容貌焦虑这一说来忽悠女性，男的就不会肠胃不好、脂肪堆积、影响容貌吗？用这个理由来劝女性少吃肉，无非是想要她们身体羸弱，缺乏力量，就无法和他们争夺权力。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凤昭帝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几代女帝呕尽心血建立起来的女权社会，就要从吃肉这些小细节开始被慢慢颠覆。
青栾看她脸色不太好，还以为是吃肉多了不舒服，忙说道：“储君殿下不必担心，奴婢和太尉夫人说过了，待会会备好山楂茶饮解腻消食。”
“辛苦你了。”宋于徽拍拍她的肩膀。
青栾受宠若惊地抬起头来，又马上低下头去，脸红到了耳尖。
“今日肉菜可合储君殿下口味？”
正厅里，宋元尧笑眯眯地看着她。
“非常美味，多谢舅舅舅母招待。”
“储君殿下喜欢，就是我们的荣幸了，”裴铮说道，脸上带着不太自然的笑容，“储君殿下这次来……”
“哦……”宋于徽放下手里的山楂茶，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是偶遇了舅舅，想着很久没有叙叙旧了嘛，就来打扰你们。”
想来吃肉这种话，还是不说了。
“储君殿下愿意来我们就很高兴了，那……陛下近来身体可好？”
宋于徽有点紧张，她哪里知道啊，就看向身后的青栾。
青栾马上站出来道：“回太尉、夫人，陛下近来身体尚可，多亏了太尉大人进贡的南璃药材，陛下进食也香了许多。”
虽然不知道自家主子怎么了，但隐约知道她好像对身边的人和事记不大清楚。
“对对……”宋于徽尴尬地笑道，抬起头发现这两口子都在盯着自己。眼里的猜疑和警惕十分明显。
完蛋……难道被发现了……
这时候一个仆人上前来报。
“大人，中郎将求见。”
“传。”
宋于徽很有眼力劲地起身：“既然舅舅在忙，那我……”
“无妨，储君殿下是自己人，不必避讳。”宋元尧摆手让她坐下。
宋于徽只好又坐下，其实她是吃多了也想起来走走…
外面走进来一个人，一股铁锈混合着烟土味扑面而来。宋于徽抬起头来，那人身穿深黑色铁甲，上面布满刀剑劈砍的旧痕，他抬头，内眼角凌厉下勾，外眼角却略微上挑，像拉满的弓弦将破未破时绷出的弧度，睫毛似雁翎箭尾的墨羽，掩盖住眼里的几分寒气。
宋于徽人忍不住多看几眼，内心啧啧作响，好一副英俊的面貌啊。
“中郎将张云开参见太尉大人、夫人。”
张云开？这名字挺耳熟啊…
“中郎将，这位是储君殿下，你可能没有见过，今日算是有幸了。”宋元尧笑道。
张云开转过身来，并不敢去看她，只是弯腰单膝跪下行礼：“参见储君殿下。”
宋于徽还没有习惯这种说两句话或者还没说话就跪了，差点往旁边侧身躲开。她生硬地咳了一声：“中郎将免…”
“礼”字还没出口，她突然想起来为什么这个名字这么耳熟了。
张云开，现在的中郎将，以后的护国大将军。出身微寒，一步步从小兵一路当到将军。宋于徽印象深刻的原因，是因为小说的结尾女皇暴毙之后，太尉起兵造反，皇宫一度死伤无数，血腥无比，混乱中被策反的部分赤羽军企图偷袭皇太女，被张云开拦下。
他一人对战百名叛军，盔甲上深深浅浅刀痕无数，沾满了新旧叠加的血迹，热浪灼焦了他半边鬓发，瞳孔却映着血光越收越紧。
疲战到最后，张云开背后被敌军砍中，长剑挑破他己经不成型的盔甲，刺向他的心脏。他倒在了宋于徽面前，露出里面血迹斑驳的里衣和胸前缠绕着的厚厚的绷带。
张云开，凤昭王朝的护国大将军，乃是女扮男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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