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的丫鬟领着宋于徽到前院小阁子用餐，还没有踏进去，先是闻到一股饭菜香，然后是清爽的金银露的味道，她的肚子发出了更大的响声。
“参见储君殿下。”
“沈大夫快免礼，”宋于徽连忙扶起就要拜的沈青蘅，“是我叨扰你们了。”
“殿下果真如传言所说十分亲和，”沈青蘅笑道，“快请坐，许久未下厨，不知是否合殿下口味。”
桌子上没有大鱼大肉，却是荤素搭配，颜色鲜艳，淡淡的香气让人胃口大开。
沈青蘅撸起袖子，开始一道道介绍。
“这是青蒿陈皮煨鹌鹑，滋阴润燥，解腻化湿，我听景和说殿下近来火气较盛，可多食用。这道琥珀桃胶酿雪梨以蜂蜜调制，清甜润肺，可降暑气，另，茯苓百合烩三白、西神荷叶包豆腐，都有清补脾胃之效。殿下可一道道尝试。”
宋于徽认真听着，心里只剩下一个字：牛！能把这些看起来很素的菜搭配得如此可口，也是难得。
她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汤，微苦带着甘甜，瞬间让人提神醒脑，神清气爽，她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沈大夫若不开医馆，改做酒楼，必定能做得风生水起！”
沈青蘅笑得开怀：“殿下谬赞了，家常菜而己，哪里比得上酒楼。殿下喜欢，便多吃些。”
“不是我奉承，是真的美味，比宫里的御厨做的还要好吃。”
沈景和本来在夹菜，听到宫里两个字，手上一顿，迅速地看了一眼沈母，见她只是笑，并没有很大反应。
屏退了侍人，只剩下她们三人用餐，宋于徽也不习惯别人布菜，因此吃得更加放开了些。饭桌上最拘谨的反而是沈景和，她只喝了两口雪梨汤，吃了一小口山药就放下了筷子。
“沈姐姐，你怎么不吃？”宋于徽含糊着问她。
“殿下唤臣的名字即可。”沈景和淡淡地说道。
她有过午不食的习惯，就算是吃也吃得极少，何况宋于徽在这里。她不是很理解，宋于徽此举是何意，是为了试探她和母亲的意思吗？作为储君本不该随意在外用食，万一她们起了歹心在饭菜里下毒怎么办？或者被有心之人知道了故意栽赃嫁祸怎么办？
但是看着宋于徽大快朵颐的样子，是真的一点都不防着。她就这么相信自己？
“所以我说你和张云开一样太正经了，”宋于徽用公筷夹了一块肉在她碗里，“人要经常放松自己，该吃吃该喝喝别想太多才行，你看你瘦得，不多吃点怎么行。”
“殿下这话说的在理，”沈青蘅倒是十分轻松，“我也经常和景和讲，不要太紧绷着，人的很多问题都源于忧思多虑，医者难自医，这点她总是不懂。”
沈景和看着眼前碗里的肉，想起之前在小摊那里吃烧饼，宋于徽给张云开夹菜，用的是自己的筷子，不是公筷。
然而这顿饭比她想象中要轻松一些，宋于徽并没有问太多私人问题，多是和沈青蘅讨论一些养生、种草药方面比轻松愉快的话题，凡是涉及到朝堂上的事情她都避而不谈，也并非她想的那样试探自己的母亲的意思。
吃完饭宋于徽又在沈府院子里逛了一会，看到不认识的新奇的草药就问个不停，临走时还不忘薅走两株薄荷草。
“多谢沈大夫和沈姐姐招待，改日得空还请到太尉府一聚，我来做东。”
宋于徽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笑嘻嘻地朝她们挥手道别，眉眼弯如新月。
“娘，”看着他们走后，沈景和终于忍不住，“为何要留她在这里用膳，你就不怕…”
“景和，你僭越了，”沈青蘅转身进了府里，“且不说她是君，你是臣，就是普通客人，在礼数上应该做好。”
“是，虽然是这样，但正因为她的身份，我才有所忌惮。”
“你难道没发现，储君殿下是个聪明人么，”沈青蘅若有所思，脸上是淡淡的笑意，“她明明可以用储君的身份命令你，也可以用强硬的手段强迫你，明明只要动一动手指就可以完成的事情，为什么要大费周章？”
沈景和眉头微皱：“这不是因为这件事不能声张吗？我越想越不对劲，娘，皇家人不可信，她的承诺同样不可信，到时候又给沈家扣一顶莫须有的帽子怎么办？”
沈家吃过一次亏，不能再吃一次了。每次宋于徽来找她，她内心都警铃大作。她内心纠结万分，甚至想当初是不是不应该答应青樱去救人，这样就不会和宋于徽相遇，也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
“还是那句话，她要给沈家定罪，需要理由吗？景和，你太紧张了。”
沈青蘅走进房间坐下来，闭眼盘着手上的草药珠子。
“人生最简单的，是真心，最困难的，也是真心。我倒觉得，她有意接近你，并非全为了用沈家，你自己想想看是不是。景和啊，莫要因为遇到坏的人，就认为所有的人都是坏人，那样只会让自己在无形中和他们成为同类人。”
“医者仁心，仁，不只是仁爱，慈悲，还是纯粹，是干净。尽人事听天命，剩下的事情，就交给老天吧。”
沈景和看着母亲，明明心里有很多话，她想说宋于徽哪里不好，却想不出一句来。要说从前，她无非是痴迷陆凌风，现如今也和他斩断了关系。作为储君，她有威望，有谋略，也很大胆，基本挑不出错处来。
唯有一点，她行事风格过于离奇，让人摸不着头脑。
真心吗…沈景和想都不敢想，以往的事实告诉她，真心是最假的，也是最不值钱的。
下位者为了能够往上走，可以抛弃真心，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而上位者根本无需讲真心，权力可以解决所有的事情。因此真心不过是那些虚伪的人找的诓人的理由罢了。
沈景和越想越觉得自己头痛得厉害，像要裂开了一般。她点燃了房间香炉里的熏香，然后慢慢地退出，帮沈母把房门关上。
她抬起头，上方是层层叠叠的乌云。
近期天气不好，也不知道张云开他们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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