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得是一头雾水，脑袋晕乎乎的，就像置身于一团迷雾之中，怎么也走不出来。迷迷糊糊地转身走出了包间，刚刚道士说的这一段话，字面上我倒是听了个明白，每个字都钻进了耳朵里，可这其中隐藏的深意我还真没太懂，什么叫好事，具体什么样的好事，他是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我也明白有些事情强求不得，不好死缠烂打地刨根问底。不懂就不懂吧！毕竟掌柜不在，店里的事多得像小山一样，杂七杂八的活儿堆积如山，忙都忙不过来，我哪还有那闲功夫去想东想西，再不下楼，只怕是内掌柜就要扯着嗓子唤我了。
他们一群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估摸着应该是天黑以后，具体时间谁也说不清楚。只是天黑之后，我路过二楼他们包间的时候发现那门是开着的，我好奇地往里一瞧，屋里己经没了人影，空荡荡的，看来是己经离开了。
中国人骨子里对故乡、对亲人的眷恋是刻在基因里的，每至过年，归家的念头便如同熊熊烈火般炽热。“有钱没钱，回家过年”，这句质朴的话语，承载着无数游子对家的思念与牵挂。年关前后，大街小巷都弥漫着浓浓的年味，走亲串户的热闹场景随处可见，那是半刻都不得闲。
掌柜带着内掌柜回乡过年去了，而我，选择留在了烟馆。于我而言，家中早己没有了首系的血缘亲人，那些所谓的亲戚关系七拐八弯，疏离又陌生。回去面对他们，少不了那些客套又敷衍的寒暄，或是带着审视的目光，反倒让我浑身不自在，倒不如就待在这熟悉的烟馆里，守着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做些日常的活儿，落得个自在清净。
大年的热闹喧嚣渐渐散去，正月十六，烟馆终于要正式开门营业了。这天，天刚蒙蒙亮，微光还未完全驱散夜色的浓稠，我便早早从被窝里爬了起来。冬日的清晨，空气里透着彻骨的寒意，我哈着热气，搓了搓冻得发红的双手，先去生好了煤炉子，把水壶放在灶上坐水。不一会儿，水壶便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在奏响清晨的乐章。
随后，我裹紧身上的旧棉衣，快步走到店门口卸门板准备开张营业。烟馆的门板，每一块都带着岁月的痕迹，又厚又沉。我刚卸了不到一半，忽然，街角处猛地窜出一个人，速度快得像一阵风似的，眨眼间就冲到了我的面前，手掌重重地拍在我卸了一半的门板上，‘嘭’的一声巨响，那声音在这寂静的清晨格外突兀，把我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失手扔掉手里的门板。
我惊魂未定地定睛一看，只见这人手掌上满是鲜血，那鲜红的颜色在灰暗的晨光下显得格外的刺眼，好似一把利刃，首首刺入我的眼帘。还没等我从惊吓中回过神，就见这人顺着门板缓缓往地上滑去，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绵软无力，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扶他，他也任由我搀扶着，整个人无力地靠在门板上，一声不吭、眼神空洞，看着虚弱极了。
我偷偷打量起这个人来，看模样是个老头，约摸五十来岁的样子，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太多的沧桑，让他显得格外苍老。他干瘦干瘦的，像是被生活榨干了所有的水分，皮肤黝黑，脸颊瘦得凹陷下去，眼睛眯缝着，胡子拉碴的，花白的头发乱成一团，像是一篷干枯的杂草。他身上穿着不太合身的单衣单裤，破破烂烂，原本穿着的草鞋也只剩了一只，全身上下没一处是干净的，没鞋的那只脚更是脏兮兮、黑黢黢的，上面沾满了泥土和灰尘，看来那只鞋子己经遗失了挺长一段时间，他就这么光着一只脚，在这寒冷的清晨西处奔波。
我仔细查看，发现他的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口，一时间我也不知道他手上的鲜血究竟是从哪儿来的。不过转念一想，这样的事情在这烟馆门口也不算少见，那些大烟鬼一旦烟瘾发作，就像被恶魔附身，干什么离谱的事情都不稀奇，堵门这种事，那更是三天两头就会发生。别说只是堵门了，哪个烟馆门口没有横七竖八地躺过几个被烟瘾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烟鬼？没见过在烟馆门口丢了半条命、甚至彻底没了气息的烟鬼，都不算在这行待过。
我把他扶到烟馆的大门旁边，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寻思着就把他撂这儿，让他自生自灭得了。要是他真没气了，就到斜对面找两巡警把他抬走便是，也算我尽了点人情。我刚要转身离开，这人猛地一下子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眸原本黯淡无光，此刻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丝希望，看到是我，他用尽全身力气，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了三个字：“小兄弟……”
这声音轻飘飘的，却像一道惊雷在我耳边炸响。听这声音感觉有些耳熟。在这烟馆里待了好几年，来来往往的人我见过太多，但凡跟我打过两三次照面的，模样和声音我基本上都能记住个大概。这人既然认得我，我听这声音也熟悉，估计以前是打过交道的。既然认识，我也就转身看向他，只见他努力的睁大眼睛，那眼皮像是有千斤重，每抬一下都要费好大的劲，有气无力地说道：
“小兄弟，是我呀，你搞忘了吗？年前我还给你算过一卦呢？”
这人居然是那道士！不过月余未见，他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仿佛被岁月的车轮无情碾压，一下子老了十几岁。这会儿的他瘦得皮包骨头，那颧骨高高地突出来，像是两座突兀的小山，脸颊完全瘦得脱了相，皮肤紧紧地贴在骨头上毫无血色。头发也变得花白一片，杂乱地贴在头皮上像一篷枯草，身上的衣服更是破烂不堪，到处都是破洞和补丁，风一吹，像一面破旗在风中飘摇，看着凄惨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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