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内掌柜身影转弯消失后，他才缓缓地转过头，牙关紧咬，嘴唇微微颤抖。一开口，声音里满是压抑到极致的怒意，仿佛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般低沉又凶狠地问道：
“你俩谁来告诉我，这火到底是怎么是怎么回事，怎么烧起来的？”掌柜咬着牙，从齿缝间挤出这句话。他的两只眼睛瞪得老大，死死地盯着我和小山，那目光锐利得像两把淬了毒的利刃，仿佛要将我们看穿。他的眼中怒火熊熊，好似下一秒就能喷出火舌。紧接着，他又提高音量质问道：“不过是烧个水，就算不小心，顶破天最多就是把水壶烧干，怎么能闯出这么大的祸，把整个厨房都给点着了？”
掌柜满心疑惑，怎么想都想不通，脸上写满了愤怒与不解。小山脑袋垂得低低的，像霜打的茄子，声音小得如同蚊子嗡嗡作响：“这事怪我，和二哥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今天早上在厨房烧水的是我。”他怯生生地开口，根本不敢抬眼去看掌柜那喷火的眼神。他双手紧紧地揪住衣角，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哆哆嗦嗦地继续说道：
“我给煤引火的时候，想着多添点柴能烧得快些。结果没想到柴加得太多了，于是我就抽出了其中的几根，把它们随手扔到了旁边的木柴堆边上。当时没注意，扔到一边的木柴其实己经点着了，把柴扔到一边后，我就在旁边打起了瞌睡。在我睡着之后，那几根柴烧得越来越旺，连带着旁边的木柴堆也烧了起来。火势就这么一下子燃起来了，等我被浓烟呛醒的时候，一切都己经来不及了。”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充满了愧疚和自责。小山这短短几句话交代了事情发生的整个过程，没想到只是因为几根木柴，竟然引发了这么大的灾祸，差点没把掌柜两口子的命给搭进去。
正想着，内掌柜从厨房走了出来，她轻轻地搀扶住掌柜的胳膊，两人一步一步，缓缓朝着楼上的卧室走去。边走内掌柜嘴里一边小声地同掌柜说着什么，声音太小也听不清楚，估计是在埋怨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
刚走到楼梯一半，掌柜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他的声音里还带着未消的怒意，对着还站在大堂的我和小山吩咐道：
“现在这个情况，今天就不用想着开门做生意了。熊二，你去把歇业的牌子挂出去，咱们烟馆今天关门整顿。你俩赶紧给我把店里收拾干净，动作麻利点，时间不多，咱们今天歇业一天，明天必须开门营业！”说完，他便和内掌柜相互搀扶着，慢慢悠悠地上楼去了。
谁能想到，历经了白天的那场惊心动魄的火灾之后，到了晚上，店里居然还是照常开门营业了。厨房虽说被烧得七七八八，锅碗瓢盆没剩下几样完好的，炉灶也被烧得黑黝黝的满是焦痕。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糊味。可掌柜的心情似乎并未受到太多影响。
他甚至还格外开恩，特意给我和小山叫了顿馆子菜，嘿！当那喷香的肉端上桌时，我和小山对视一眼，眼中全是惊喜与难以置信。我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肉放入口中，那醇厚的香味在舌尖迅速散开，鲜嫩的肉质在齿间轻轻咀嚼，每一口都带来满满的满足感。小山也是吃得狼吞虎咽，嘴角还沾着油渍，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这场灾祸在这美味的慰藉下，倒像是给我们带了点意外的“福利”。让我们在疲惫与惊吓之后，体会到了一种别样的因祸的福奇妙之感。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晨曦悄然穿透窗棂，温柔地洒落在店内，店铺的门扉才刚刚开启不久。内掌柜己置身于那仿佛经历劫难的厨房之中，眉头紧皱眼里满是思索，手指在布满是灰烬的灶台上缓缓来回没去，口中低语不断，正专心致志地盘算着厨房重建的事宜，以及需要添置的锅碗瓢盆、炉灶厨具等琐碎物品。
就在这时，一个年约五旬的男人步入店内。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皮肤粗糙且布满了皱纹。身着一件洗得泛白、款式陈旧的长衫，领口和袖口都己磨损得起了毛边，线头丝丝缕缕地散开。尽管时值夏日，他依然戴着一顶略显老旧的瓜皮帽，帽檐微微下塌，尽管装扮厚重，他却似乎毫无所觉，神色从容不迫。
他面容清瘦，两颊微微凹陷，下巴上还留着几根没刮干净的胡须，稀稀拉拉地垂挂着。左肩腋下紧紧夹着一个小巧的布包袱，那包袱布颜色暗沉，上面打着几个补丁，虽破旧不堪，却被收拾得整整齐齐，每一个补丁都缝得细密均匀，看得出主人对它十分爱惜。
我在烟馆待了这些年，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这人一进门，我便心中有了几分猜测，看他这副模样，十有八九是个老烟鬼。这么一大早火急火燎地跑来，难不成是烟瘾犯了，实在憋不住？他脚步匆忙，眼神中带着一丝急切，在店里西处张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最后落在柜台后面摆放的烟枪上，那一瞬间，眼中闪过一丝渴望。
他刚进门便敏锐地察觉到我投去的目光，脸上瞬间堆起了客套的笑容，那笑容中带着几分世故，嘴角微微上扬，恰到好处地露出几颗泛黄的牙齿。他朝我微微点头，声音温和地问道：
“小兄弟，请问你家掌柜在吗？”
声音虽不大，却字正腔圆，每个音节都吐得清晰而标准，恰到好处地传进了店里的每一个角落，声音里带着一股温润的南方口音，软糯的语调让人听着倍感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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