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耽误了半天的队伍,好不容易又开始动身,赶路的人没开始走,就觉得浑身的疲惫。
真的是,七七八八的烂糟事,让人心里越想越不自在。
似乎是有所感应,开始走的时候,都快巳时了,整个前半晌,闷着头赶路的人只走出去五六里地!
且 一个个走的都非常的不开心!
像是前面有悬崖峭壁,或者前面就是地狱深沟,总之,走的不情不愿,且队伍里时不时会有自家人埋怨、拌嘴和吵闹之声。
忽然从对面来了一拨人。
这条路一般都是从大金店往前面府城去的人,若是府城往大金店这边,走水里更快,且没有那么多的山匪设置过路隘口,即便是掏船资,也比这么每十里地交一次过路费要少得多。
骆家庄人这一路走来,两天了,难得看到对面有人来。
付俊站在车架上,看到回来的人牵着驴骡,这是往府城那边贩卖粮食的商帮?
他们为什么要拐回来?而且驮着粮食拐回来?
一般商帮到了目的地,即便稍微贱卖也会将货物留下,哪怕少赚些,总之不能白白亏了运费而把货物再运回来。
付俊非常敏锐,首觉这事儿不太对劲。
“停下!歇一会儿再走。”
付俊招呼骆家庄人:“大家找能挡风的地方先等会儿,待会儿再走。”
他得走一趟,去前面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给耿武交代了一番,付俊大步流星,像是出鞘的利箭,一溜烟的就看不到了人影,去打探消息。
今天一天,才走了多远啊!
骆家人人真是服气了,这逃难逃的,像是来路上露宿的!
一天天冷风呵呵的,哪里有能挡风的地方?
若是在这里歇着,就只能任冷风吹,哆哆嗦嗦的等着付二爷回来。
大家都多少有点意见,但是,没人敢忽视风云五虎的劝告。
无奈之下,只得找地方蹲着,好吧,唯一能做的的事,就是继续扒早上秋家惹出来的新鲜事。
宋遇一般到这个时候,第一时间就是支锅烧火,哪怕是只烧一锅热水,几位哥儿围着热水也暖和些。
有元儿和景儿两个小孩,多喝点热水总是好的。
今天,大家因为秋家人的各种骚操作,都有了情绪,有了牢骚,嘀嘀咕咕的,好几家都发生了拌嘴和吵闹,无非是不该一时存不住气,离开庄子逃难,说不定留在庄子里,没什么事呢?
这一天天的,出来七八天了,马上就小年了,还在路上走着,连府城的边都没有看到,银钱倒是花了不少!
族长家里和老栓家里,最是难过:那么值钱的牲口啊,都贱卖了!
谁知道越往前走,会发生什么?
还需要多少钱,才能到府城?
到了府城,要如何落脚?
老栓听着婆娘唠叨,一时怒气勃发,上去给了婆娘一个耳光。
他也后悔啊!
可女人一个劲儿的唠叨,他的脸面往哪里搁?
婆娘觉得委屈,解了裤腰带就要上吊!
一群妇人赶紧上去抱得抱、拉得拉,劝解安抚。
宋遇这边,舀了半瓢绿豆,拿了几个白萝卜切成大块, 炖萝卜绿豆水,冬天时候,喝这个最是能泻火气 !
哥儿们是难得会和相公吵架的,这个群体,若是相公待他好,那是前辈子修来的,感恩戴德的回报相公。
若是相公待得不好,也是命里该着的,忍着慢慢熬。
和宋遇往一块儿凑的哥儿,除了琪儿还没有婆家,其他这几个,和相公处的还都可以,像林儿和旺儿,给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和相公吵架。
春儿相公早死了,和谁吵?
他们围着火堆,捧着各人的碗,听着看着那边又爆出的热闹,小口小口喝着萝卜绿豆水。
景儿低声和他小爹说:“小爹,是甜的。”
绿豆水,是甜的!
宋遇在舀绿豆时,掺进去一大把子白糖。
“嘘!”春儿赶紧捂住儿子的嘴。
怕骆青听到觉得宋遇不会过日子吵宋遇,给宋遇惹来麻烦。
骆青和宋遇挤在大板箱旁边,黑子卧在宋遇的腿上,宋遇身上暖和和的,捧了一个大碗,你一口我一口喝萝卜水,蜜里调油般的亲热。
对于是否继续赶路,或者旁人如何的热闹,他俩似乎都不怎么在意。
骆青越来越觉得夫郎说的话,就像是得道高僧点化世人一般:不管去哪里,不管外面多少烦扰,咱们过好这每一天就行。
今天在一起,今天就开开心心的,接下来怎么样,谁知道呢?
宋遇是怕自己哪天忽然昏迷回到了现代,所以提前给骆青打打预防针,不过,等天快黑时,付俊探听消息回来后,宋遇觉得,自己这个得过且过的思想,在这个乱世之中,还真是至理名言。
付俊把各家当家的男人都唤到了一起:“府城封城了,说是有了疫情,所有人只能出,不能进。”
怪不得,那些驮着粮食的商帮,会顺着这条小路再拐回来!
“天啊,让不让人活了啊!”嚎啕痛哭的,是三十多岁的汉子,骆老栓。
他这次从骆家庄出来,先是将两个女娃舍弃了,送给了两个亲戚养,是死是活,会不会受到亲戚的磋磨,都放在了一边,只想护着唯一的儿子。
半路上又损失了几年来赖以生活的老牛,现在,都走到这里了,眼看着,再有两天就到府城了,府城封城了?
他还得一路交着过路费,再拐回去?
加之刚才和婆娘吵闹一番,一个耳光,婆娘要死要活的就去上吊!
老栓心里这个苦啊!哭的涕泗横流、相当的凄惨。
其他的当家人,都木着脸,说不出话来。
现在,每家每户,凡是当初主张离开村子去府城的,都被家里其他人骂的狗血淋头,仿佛这一切的灾难,都是因为有人提议去府城才闹出来的!
骆青在主事的男人堆儿里,看着西瘸子,他不是埋怨,他是庆幸:“幸亏几次去府城都不顺利,要不现在就被困在府城了,说不定,还会染上疫情!”
他后怕的很。
西瘸子是一心要去府城的那一批,当初没入冬他就想去府城。
现在看骆青,再看看那边靠着独轮车的老娘和十岁的小女儿,又暗自庆幸,幸亏没有走到府城,要不,此刻一家人怕是在府城也过得煎熬。
族长当初是去投亲,人家不让进村才迫于无奈出来的,此刻,只觉得是天命如此!
总之,这个世道,不给人活路!
付俊也很头疼,徐英和徐元哥俩先去府城打点,看这样子,应该是刚进去就封城了,所以,他俩暂时未必出得来。
若是出来,也不知是否染上了疫病。
“现在怎么办?”族长一脸的苦涩,搓了搓老脸,虚心的请教邓禹和付俊。
“怎么办?”
付俊沉吟片刻:“我们应该会回大金店,赁个院子,住到开春,等开春后买船往南,去肃州。”
最终的最终,他们要去的地方,是西南流放之地。
唉,这一桩一桩,搞得人精疲力尽。
真是,不想再赶路了。
不止付俊,这队伍里,十有八九,都不想再这么在露天野地的路上折腾了。
天天夜里听着嗷嗷叫的西北风,早上起来,每个人的头发都吹得像是干茅草,现在,除了骆青和宋遇两口子,还有邓禹他们还算干净,其他人,都衣衫褴褛,尘满面,鬓如霜,像是个野人了!
“往回走,又得两三天!”石匠家的叹气,这都是在折腾什么啊?当初还不如躲到青阳山里呢!
莫老千也是话事人之一:“来的时候,过了七个隘口,每个隘口每人两个铜钱,现在回去,还是七个隘口!每人还得两个铜钱!”
心疼的他上不来气!赚钱不容易啊!
骆铁锤看看这个继父,没有说话,他们家都是老实人,都是只会在田地里刨食,他这个继父有点小聪明,时不时的会赚回些铜钱,不管多少都如数交给了他娘,所以,哪怕这个继父瘦小胆怯,不像个汉子,更是一点都不像他亲爹,他也不想和继父呛呛。
这边大家都在发愁,往回走这个话,到底要如何说出口啊!
邓禹开解大家,毕竟,府城封城,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事:“大金店还算可以,外地人多,空房子宅子也多,几家合在一起,赁个院子,分摊下来,也能凑合,等过了冬天,来年开春后,沙河里来往的商船就会雇佣干活的,这钱还是能再捞回来的。”
实在不行,跟着商帮往肃州送货,也能赚钱。
当然,大金店比着想象中繁盛的府城,是差远了。
可是,总比当初在骆家庄好得多吧?
男人们都在发愁,哥儿们围在火堆,喝着甜丝丝的热水,等着当家的男人拿主意,拐回去还是继续往前走,他们都没有意见,不管去到哪里,只要汉子们没有抛弃他们,没有拿他们去换吃换喝换银钱,他们敢有什么更多的奢望吗?
不甘寂寞的秋兰英走过来了,站在热锅前面,居高临下看着地上蹲着的宋遇,说话首白,且是命令的口吻:
“骆青家的, 我爹和两个哥昨天受了伤,这会正难受呢,你给做一碗肉汤面。”
宋遇抬头看看秋兰英,不明所以。
秋兰英明明是个壮实的乡下妇人,非要做出小女人的姿态,手里拿着一个帕子,扭捏的装出一个新媳妇的模样:“我家相公说,你做的肉汤面最好吃,劳烦你给做几碗,我爹和我哥,还有几个侄子们,从出门到现在,都没好好吃饭了,都饿的受不住了。”
小郑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人在这边听着主事人商量,那边注意到那个人,在和宋家小嬷说什么,那态度,很不友好!
小郑铭机灵的蹿过去,看这个人又有什么骚操作!
听了几句, 郑铭撒丫子回来给骆青报信。
看在宋家小嬷时不时给他糖块的份上,他也得为小嬷跑腿送信找帮手!
郑铭说的时候,这边几个汉子们都在沉默中发愁,所以,他声音再低,大家也都听到了。
“这个女人!”骆青蹭的起身,往宋遇那边走,剩下几个男人,都扯着脖子往那边看。
“秋兰英,我家夫郎只给马车里的几位爷做饭,并不是大家伙的厨子。”人还未走到,骆青己经扬声喊了起来。
他这么一喊,马车旁边没有参与议事的温忠温良耿武和冯胜,都起身往这边看。
娘的!
冯胜骂了一句:“这娘们,又干嘛?”
冯胜迈着小短腿,往那边跑。
温忠温良和耿武,是不会离开马车的,索性,都站在车架上,耿武干脆攀上马车顶,坐着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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