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宋遇起来做早饭时,骆青就去了后院找他哥。
他哥看到他,照例是有点怯怯的,既心虚又刻意讨好,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谄媚。
骆青心里也觉得闷:“哥。”
“哎哎哎!”骆壮赶紧应了,推着身边的三个儿子:“快,喊三叔。”
大宽二牛和三满,看到三叔,虽然怕这个黑脸的三叔,但是,他们一路要饭来到这里,不就是来投奔三叔的吗?
三人都憋着要哭不哭的,讷讷的喊了三叔。
骆青看着几个侄子,干瘪黑瘦的,着实可怜,安抚道:“既跑出来了,总是有活路的,大金店能赚钱的地方多,吃喝是顾得住的。”
骆壮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没有说出来。
骆青:“哥,这个院子是耿爷他们的,我和夫郎住在这里,夫郎给他们做饭,我给他们干活,算是有个容身之地,这屋子,是冯西哥住的,冯西哥昨夜有事,估计今天也就回来了。待会儿吃了早饭,我会带着你们出去转转,帮你们赁个房子,我会给你们交三个月的房钱,再帮你们找个管吃的活儿,其他的,慢慢来吧。”
骆壮低下头,半天后,抬起来:“老三,劳烦你了,大宽几个都是不是懒人,你放心,他们都能干活的,只要有住的,有口吃的,能活命就行。”
他有点难为情:“说起来,咱们也是没办法,桃源县如今开始征兵了,所有人户家里,十五岁到五十岁的男丁只留一个,其他的都得服兵役,大宽身子弱,见识短浅,也不会来事,他去当兵,我是真不放心。。。”
他越说,越心虚,到最后,自动消了音。
昨天宋遇听到骆壮他们进山时身上有钱,心里觉得别扭。
这会儿,骆青听到他哥来大金店,是为了逃兵役,心里那种别扭劲儿,比昨天的宋遇只觉得更加的别扭。
服兵役这事儿,在骆青家里,是不能说的话题。
大宽几人常年跟着爷爷长大的,对三叔当年之事都颇为愧疚,此刻都低了头,哭都不好意思哭。
骆青心里烦,叹了口气。
看看他哥的肚子,己经明显鼓了起来,便生硬的换了话题:“哥,你的身子,怎么样?”
骆壮窘促的搓着手,强笑:“也就是吃东西不行,其他的,不要紧的,暂时死不了。”
他不知道吃观音土就是找死吗?
若是能把三个孩子交给骆青,他死就死了。
这年头,活着就是受罪。
听了大哥这么说,骆青也无话可说。
屋里又静了下来。
骆壮鼓起勇气:“老三,这么些年了,我老想着给你说一声对不住,当年,苦了你了。”
骆青神情微微发冷:“过去的事,不提了。”
骆壮嗫嚅了一会儿:“老三,大宽他们三个,都是好孩子,你若是不嫌弃,让他们跟着你,将来不管你有没有孩子,让他们给你养老送终,也算是哥给你赔个不是,你原谅哥,好不好?”
大宽几个,都怯怯的、眼巴巴的看着三叔。
骆青起身,在屋里走了几步,又坐下来。
强忍着的怒气,实在憋不住,情绪喷涌而出:“哥,我去北地时,才十西岁,个子小,还没有大宽高,也就三满这么高,你还记得吗?”
骆壮大窘。
当年他和二弟做事不地道,被三弟这么问到脸上,恨不得地上有地缝,好让他钻进去;
又恨不得现在立刻死了,免得受罪,也免得腆着脸面对三弟。
骆青语气里是多年积攒的怨愤:“大哥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怕是你连想,都想不到!
被打、被骂,被别人抢了口粮,都是小事。
给老兵洗衣、替老兵干活,帮老兵站岗执勤,也都不值一提。”
他咧咧嘴,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我在去北地的路上,应该是上路的第十天吧,有一天夜里, 差点被带队的官差捅了屁股,我拼死反抗,被他们五个人围着毒打,若不是他们怕打死了不好交差,或许我在离开家的第十天夜里,就被打死了!”
骆青说起往事,又羞又愤:“若是那个时候死了,哥你还有机会来请我原谅你?”
骆壮:。。。。
骆青:“若是我那个时候就死了,后来几年,也不用受罪!”
他低吼着,像是多年前被困的野兽, 今日才有机会发泄出来。
“到了北地,我因病的要死,他们不给我饭吃,我是吃着草根,喝着雨水才扛过去的!
因为个子小,苦活儿累活儿没少干,干得好挨打,干的不好也挨打!
好好的走路会被绊倒、晚上值夜不知哪里会出来一只手被摸一把,揪一下!
好不容易能歇一会儿,一只眼睛逼着,另外一只眼睛得睁着!
哥,你知道我为什么睡觉时不敢两只眼睛都闭上吗?”
骆青悲愤的双眼通红,看着缩在炕上的他哥。
“老三!”骆壮愧疚的捂住脸,哀哀痛哭。
“呵!大哥你听懂了,你知道我为什么睡觉都不敢闭上眼,你知道!”
骆青黑黢黢的脸上, 泪水横流。
大宽几人使劲捂着嘴,瞪着眼睛。
大宽都十七了,三满也都十二了,都不是小孩子了,三叔说的话,他们不敢听,不敢想,但是又不得不听,不得不往恐怖的地方想!
骆青哭的像是在嘲笑, 笑的像是在痛哭:“那个时候,我就想,凭什么是我啊?为什么是我啊?按朝廷律法,不该我来受这个罪!按着咱们的血脉亲情,也不该是我出来受这个罪!”
“三丁抽一里,没有我!按年龄,不是我!按身高,人家也不要我!是你们几个,你们几个彼此之间母子、夫妻情深,你们都知道去当兵就是送死,都知道去当兵是受罪,你们不想去死,你们不想去受罪,所以,就不顾我的死活,硬生生把我推了出去!
是咱娘!是那个自诩心慈仁善、迫于无奈的老娘,使了银子,让官差带我走的!
哥,我可有一句扯谎?可有一字说错?”
骆青再次忍不住低吼!
大宽几个,再也忍不住,“扑通扑通”跪在地上,“三叔,对不起!三叔,对不起!”
三人边哭边喊,“砰砰砰”的往地上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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