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冷气飕飕地往人的后颈钻。
当郝悦第五次检查投影仪接口时，罗辰突然伸手按住了她颤抖的指尖。
他的掌心还带着签字笔的金属凉意，指节处蹭着昨天焊电路板留下的烫伤。
“等会儿你来讲产品核心模块。”
“不是说好你主要汇报吗？”郝悦用文件夹挡住嘴，瞥见评审团最中间那位新合作方代表正在翻看他们连夜赶制的样品手册。
玻璃幕墙外的暴雨把整座城市浇得雾蒙蒙的，像极了三个月前他们在天台抢修数据模型的那晚。
罗辰揉着太阳穴笑了起来，过长的刘海扫过眼尾那颗小痣：“昨天背材料背到两点，现在看字都重影了。”他这话半真半假，郝悦分明瞧见他左手始终按在西装内袋——那里装着应急的布洛芬，每次用脑过度他的头就会突突地跳着疼。
当评审团宣布“全票通过”时，郝悦手里捏着的激光笔“啪嗒”一声摔在了会议桌上。
新合作方代表解开定制西装的铂金袖扣，将签约钢笔郑重地放在罗辰面前：“年轻人，你们让我想起二十年前在硅谷车库创业的自己。”落地窗外雨停了，阳光穿透云层，落在签约文件的烫金封面上，晃得人眼眶发热。
产品上市当天却泼了一盆冷水。
商场体验区无人问津，堆成小山的宣传单页在秋风里打转。
郝悦蹲在自动扶梯旁捡传单，听见两个女学生举着奶茶走过：“这个智能手环长得像电子镣铐似的。”罗辰突然从背后抽走她怀里散落的单页，鼻尖还沾着电路板的松香：“明天开始，我们扮成顾客去柜台蹲点。”
第七天蹲守时终于逮到了转机。
穿驼色风衣的女士对着演示屏蹙眉：“能监测心率有什么用？”郝悦刚要开口，罗辰突然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您现在测到的不仅是心跳频率，当情绪波动时……”他的喉结在暖光灯下滚动，郝悦感觉掌心下的震动突然加快了两个节拍。
改良后的粉色系礼盒套装引爆了双十一预售。
孙经理带着竞品来踢馆那天，正撞见商场中庭排起了百米长队。
这位总爱把“行业规则”挂在嘴边的中年男人踹飞了易拉宝，却被自己喷了发胶的皮鞋滑了个踉跄。
郝悦站在二楼的AR体验区往下看，罗辰正被记者团团围住，他单手插兜讲解技术参数的模样，与实验室里叼着面包焊元件的少年微妙地重叠在一起。
庆功宴安排在科技园顶层的星空酒吧，张导师抱着香槟喷了满墙彩带。
郝悦倚在观景台吹风，背后突然罩上来一件带着薄荷味的西装外套。
罗辰的呼吸扫过她的耳垂：“还记得错拿手机那天，你把我备注改成‘生活残障’吗？”他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动，锁屏照片赫然是郝悦伏在图书馆小憩的侧脸，睫毛在晨光里投下细碎的影子。
“现在该改备注了。”罗辰掏出钢笔在她掌心写字，金属笔帽硌得人发痒。
楼下突然炸开欢呼声，十二点整的电子烟花将夜空染成紫罗兰色，他落在她眼睑的吻比窗外簌簌坠落的彩带还轻。
没人注意到礼堂方向突然亮起整排应急灯，校长深夜打来的电话正在张导师口袋里震动，来电显示闪烁着省教育厅的座机号码。
郝悦被闪光灯晃得偏过头时，罗辰正把烫金奖状往腋下夹了夹——他今早被造型师按着喷发胶的西装后领，此刻己经烫红了一片皮肤。
礼堂穹顶的水晶灯将两人影子投在红色幕布上，像极了半年前他们在实验室用投影仪照出来的失败电路图。
"请获奖者发表感言。"主持人的声音在立体环绕音响里炸开回音，台下乌压压的镜头群中突然冒出来个扎双马尾的女生："学长能说说怎么平衡恋爱和搞科研吗？"起哄声浪掀得郝悦耳垂发烫，她盯着第三排那个不断调整三脚架的校报记者，忽然想起上周在女厕隔间听见的议论："听说郝学姐每天给罗学长带早餐？"
罗辰突然对着话筒清了清嗓子，过载的电流声让前排领导集体后仰。
他举起奖杯底座上卡着的半块电路板——那是产品原型机炸毁时抢救出来的残骸："这是我们第三十二次实验失败留下的。"台下骤然安静，郝悦看见他喉结动了动，左手正悄悄抵住西裤口袋里的止痛药盒。
庆功宴残留的彩带还没扫净，荣誉墙己经挂上两人并排的证件照。
罗辰蹲在自动贩卖机前挑柠檬茶时，听见身后两个大一新生抱着教材溜过去："原来天才也要喝三块钱的饮料啊。"铝罐滚落的闷响里，他摸到罐底贴着的便利贴，郝悦的字迹被冰水洇开半边："实验楼天台，老地方。"
夜风卷着玉兰花的甜腻拍在脸上，郝悦正把荣誉证书垫在膝盖上写代码。
她脚边躺着个外卖塑料袋，撕开的番茄酱包在奖状烫金边沿蹭出道红痕。"校领导要把我们做成招生简章封面。"她敲了下回车键，树影婆娑的投影在代码界面落成摇晃的光斑，"今早有记者摸进我选修课教室。"
罗辰把冰镇柠檬茶贴上她发烫的耳廓，金属拉环"咔嗒"声惊飞了歇脚的白头鹎。
他指尖还沾着实验室的松香，在郝悦手机屏上划出道油渍："张导师早上找我，说市里要办..."话没说完就被楼下爆破般的欢呼声打断，无人机编队拖着荧光横幅掠过宿舍区，他们去年设计的开源算法代码正被投影在云层之间，像一串坠落的星群。
郝悦突然按住突突首跳的太阳穴——那种熟悉的危机预感如细针般刺入神经。
她转头望向灯火通明的教务楼，张导师办公室的百叶窗缝隙里，连夜打印的科技创意赛邀请函正在墨香中舒展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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